海棠花开的时候,太傅府的诗会总算是开了。
魏闻一袭白衣,月白色的袍子末端用金丝绣着几株翠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眉如远山,目若墨画,唇红齿白,风流韵致;他懒懒地靠在柱子上,眼神微微有些轻佻。
他光是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就已经引得不少闺阁女子暗送秋波。
察觉到一位姑娘的目光,魏闻看过去,冲那个姑娘微微一笑,那一刹那,连阳光也明媚了几分。
那位姑娘顿时红了脸,立马转身逃也似的跑回了同伴身后,惹来几声嬉笑。
江秋白实在忍无可忍,拿了个苹果扔给他:“我求你别搔首弄姿了行吗?!”
魏闻接住,“乖巧”地点头:“行行行。”
江秋白懒懒地靠在他的肩旁,问:“想好了吗?我拜托你的事。”
魏闻手轻抚上腰间的剑,曲起手指在上面状似无意地敲了两下,道:“早就想好了。”
不知是因为什么,魏闻说话的一瞬间,脸部线条显得异常柔和,他微微笑着,不知想着什么。
江秋白这才注意到他腰间的剑:“诶?这剑……以前没见你配过啊,你用的不一直都是离人吗?”
“离人被我打入冷宫了。”魏闻开着玩笑,“哈哈,玩笑话玩笑话。上次不是皇上差点被刺杀,我为了救他,把剑身给折坏了嘛。在修呢。”
两人本是玩笑话,却不知早已被有心人听了去。
魏闻将腰中的剑抽出三分,锃亮的剑身上映出他俊秀的侧脸。
“这把剑是去年冬天我行冠礼时我爹赐给我的。”魏闻说道,“我嫌这把剑太长了,剑身又太轻,不及离人那般顺手,便一直放在家里了。”
江秋白点点头:“此剑唤何名?”
魏闻笑着说了两个字。
江秋白还没做出评价,人群之中便有了骚动。
“太傅。”众人恭恭敬敬地向江太傅行了一礼,江太傅抚了抚胡子,笑道:“大家不必多礼,请起请起。”
魏闻向江秋白咬耳朵:“你爹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啊,你家妹妹呢?”
江秋白回道:“我不知道啊,应该还在换衣服吧。她每次挑衣服就挑半天。”
魏闻诧异地挑眉:“你妹妹……没看出来啊。”
江秋白摊了摊手,眼里带着无尽的无奈与宠溺:“毕竟是女孩子,你别看她之前在你面前文文静静的,其实女孩子的小性子她都有,古灵精怪的很。”末了又补一句:“哼,你们不熟,你不会看到的。”
最后一句又有了当初那种熟悉的莫名其妙的骄傲。
魏闻白了他一眼,往外看了一眼,接收到魏栖淮的信号,也不反驳他了,只是拉过他:“走吧,来了。”
两人挤到江太傅面前,江太傅见到魏闻,脸顿时就黑了。
他对这个将军府的小公子极其不认同!
“太傅近安?”魏闻丝毫不像之前的纨绔,反而显得毕恭毕敬,让江太傅心理上得到了极大的舒适。
于是他也给了魏闻一个面子:“老朽安好,劳魏小将军挂念了。”
江秋白在一旁腹诽:能不挂念吗?当初把你气病的也是他啊!
魏闻面露“惭愧”,语气“真挚”地说:“前段日子我着实不懂事,惹得太傅生了气,最近想来,心里属实难安。所以我今天借着诗会之兴,想为太傅郑重地道个歉,不知太傅可准允?”
江秋白悄悄问魏栖淮:“我瞅着不对劲儿啊,不是说让我妹妹出风头吗?现在我妹妹人都没影,他都快把风头出完了。”
魏栖淮笑了笑,说:“放心吧江二公子,江小姐那儿,有另外一个得力助手呢,保准让您妹妹绝美出场。”
江太傅很想说算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但面子都给人家了,人家也给足了自己面子,只得说:“那……魏小将军费心了。”
魏闻在万众瞩目之下,轻轻抽出了腰间的剑,江秋白这才看清这把剑的全貌,纵然见过万千奇宝,那一刹那也着实惊叹。
纯白的剑鞘上雕镂着几朵霜花,一朵一朵地盛开着,蜿蜒延伸到顶。剑柄雪白,末端系着一簇冰蓝色的剑穗。剑身锃亮,剑长三尺,剑宽半指,轻轻一甩,气势如虹。
“献丑了。“魏闻拿着剑行了个礼,冲不远处使了个眼色,然后抬起了剑,众人纷纷退后。
魏闻随心起剑,挽了个剑花,回身跃起,挑剑,挑起一片落叶,落叶稳稳地停在剑锋上,魏闻勾唇一笑,轻震,落叶竟然瞬间堙成了碎粉。
“内力?!”魏栖淮和江秋白脱口而出,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三分震惊。
江秋白苦笑:“我记得他……几个月前才刚成年吧?这个速度,老头要是还活着,肯定很高兴。”
魏栖淮紧了紧手,没搭腔。
还没完,魏闻剑舞得更快,银色的剑身随臂舞动,剑若霜雪,周身银辉,男儿之剑不似女儿家那般温婉,即使是舞剑也带着震敌的煞气,长剑如芒,气贯长虹。
一道银光院中起,万里已吞匈虏血!
江念绣被顾卿拉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少年月白色的袍子随动作的起伏而摆动,在剑影中,勉强能看清上面的图样。少年的眉眼明明已经模糊,她却好像还是能感觉到少年那双带笑的桃花眸。
转瞬,魏闻已经“啪“的一声完成了一个漂亮的甩剑,回身,眸光直直地探入江念绣的眼底。
就这么一个瞬间,顾卿猛地将江念绣推到了离他不远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魏闻已经提了剑向她刺去!
魏闻看出江念绣那一刹那的慌乱,不由得勾了唇,他无声地说:“别怕。”
很突兀地,江念绣的心就平静下来了。
剑光凌厉,照得她心里发寒。可是,魏闻语气里那份莫名的自信与骄傲,让她突然生出了一种相信这个只见了几面的人的欲望。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魏闻的剑混着冷风在江念绣的脸边堪堪避过,他轻笑:“这是哪家的仙子下凡了?”
说话间,他将剑尖往上一挑,“咔擦”一声,江念绣闻到一股花香,一转头,一朵海棠花停在她的肩上。
江念绣绿衣倩倩,青丝用一根玉簪簪住,愈发称得她肤白胜雪,只是脸仍用面纱蒙着,与那一朵海棠,倒是相得益彰。
魏闻笑着拾起海棠花,举在了她面前:“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江念绣接过花,引来一阵艳羡的目光。
“若非江府花下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他笑着接了下去。
江念绣在面纱下偷偷红了脸,声音却仍淡雅清冷:“魏公子过誉了。”
只有江太傅和江秋白瞪大了眼:自家姑娘竟第一次没有因为男人的殷勤而甩袖离去?
魏闻收了剑,又对江太傅行了一礼,走回了江秋白身边,挑眉问他:“怎么样?惊艳吗?”
“对你倒挺惊艳的,我妹妹简直就是个陪衬了。”江秋白没好气地说,魏闻摸了摸鼻头,说:“怎么会,你看那些女眷,对她多少羡慕?”
江秋白看过去,发现的确如此,不少女眷都羞滴滴地问江念绣能不能将海棠花赠予她们看一看。
魏闻问道:“怎么样?评价一下?”
江秋白看向他手中的剑,稍一思忖,说:“惊鸿。”
魏闻一愣,举起剑:“怎么?你要看它?”
江秋白一把把他的手打了下去:“评价就是,惊鸿。”
魏闻听懂之后乐不可支,倚着他笑了半天,才好奇地问:“你妹妹怎么都不摘面纱的?应该不是什么丑姑娘吧?”
话音刚落,在不远处的江念绣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冲他们这边淡淡地瞥了一眼。
魏闻立马噤声,江秋白在一旁幸灾乐祸。
“离愁哥哥。”
魏闻回头,发现顾卿正站在他身后笑得揶揄。
“你这小丫头,怎么躲我后面来了?”魏闻伸出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亲昵却又不逾矩。
顾卿红衣灼灼,眉目间有股英气,额间贴着一枚红色的花钾,似花非花,似火非火,分外艳丽。长发如瀑,她甚至没用簪子,只拿了一根红发带松松散散地系住,腰间配着把暗红色的长剑,整个人光是站在那儿,就给人一种明艳之感。
“离愁哥哥你可真是偏心,怎么没见你给我那么好的待遇呢?”顾卿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江念绣,魏栖淮和江秋白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眼里神色不言而喻。
“今天的事谢谢了,想吃什么,待会儿我让离荣帮你去买。”魏闻打着哈哈。
“我?为什么?我不去。”魏栖淮毫不留情地拆台,惹得魏闻瞪他两眼。
“魏离愁你也太没诚意了!我可是为了帮你当了回绿叶诶!”顾卿佯怒。
“行,待会儿诗会结束一起去吃饭。”魏闻干脆地说,“我请客,带上你妹妹。”最后一句是对江秋白说的。
顾卿还要说什么,可是说话间,江念绣已经来到了他们跟前:“诗会要开始了,二哥,魏公子,快进去吧。”
魏闻立马屁颠屁颠地跟上去,脱离了战场:“念绣妹妹,你可等等我。我不识路!”
所谓的“念绣妹妹”脸一红,回头冲他瞪了一眼。
魏闻轻佻地挑眉,又叫了一声:“念绣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