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唯平、俞敬宗、许寿年三人者,初为孝武帝家将。上即位后,授三者将军印,上出时随驾征讨四方,上入时领兵拱卫京畿,从驾十数年,颇得上爱。世人并云:“武德三将”是也……
武德十五年三月,上遣三人赴西线抗秦。十八年六月,被秦军分而困之,数月不得救,上忧之……
——《秋凉野史·武德三将列传》
“这三个人……”武德皇指着那纸上的三个名字,对胤之说道:“这三人想必你也知道,乃是朕的心腹爱将。三个月前,从西线传来了他们三人被围困的消息……”
胤之心中了然,父皇还没登基时,这陈俞许三人就是昌王府的家将。父皇登基后,他们三人又随着圣驾征讨四方,立下了汗马功劳,并称为武德三将。
父皇自是非常倚重他们,在大将军王贲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后,武德三将更是父皇唯一能够倚重的利器。攻秦之时便派他们三人同赴西线,一方面是看重他们的才能,另一方面……胤之想父皇八成是为了分夺王贲的权力。
胤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想来三月前父皇加封王贲天策大将军、大司马的封号,怕就因为武德三将被围,而不得已做出的妥协吧?但是,父皇为什么突然向自己说出了这件事情,难不成他是想让自己带着这三万新兵去前线救援他们?
果不其然,武德皇接下来便说出了胤之的心中所想,他朗声说道:“朕希望你可以带着这三万儿郎,去解他们三人之围……”
胤之陡然愣了愣神,如若不是父皇的声音洪亮,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话。想自己年仅十七岁,从无领兵征伐的经验,何况那三万散兵也没有真正的上过战场,更何况西秦的将士又是虎贲之师……
只不过胤之没有继续去想这其中的困难,他开始思索父皇此举的用意。以父皇的精明不可能不知道上述所有的困难和弊端,但是父皇为什么还要如此行之呢?莫不成……
胤之突然想到,现在大安的兵力全部都集中在西线秦事上,国内也只剩下了各地的乡勇和拱卫京畿的御林军。乡勇分散而毫无作战经验,御林军虽然是精锐之师,但却都在大将军王贲的掌控之下。父皇的身边怕是没有可用的将士,所以这才想到了自己吧?
“怎么了?你怕了?”
对于胤之的迟疑,武德皇的脸色突然变的阴沉下来,他自然知道胤之在想些什么,他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困难。可是眼下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在武德三将的身上,而自己的身边却无一人可以用之,李克和敬王虽然是王贲的死敌,但是武德皇需要留他们在朝中以掣肘王贲的势力。其他的皇子们?呵呵,武德皇心中冷笑一声,他们的懦弱无能自己早就看在了眼里。唯有眼前自己的这十九子……
从那夜御道之后,自己就曾问过张德全关于胤之的事情。在张德全的描述中,这个三年前丧母的卑微皇子却与其他皇子不同,他谦卑讷言,从不与任何人结交,也不参与任何的勾心斗角。
也许这样的描述显得胤之有些懦弱,可是在武德皇的心中,却正是希望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的人为自己所用,他甚至还觉得自己的这个十九子,怕是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所谓不图小利必有大谋,折节谦卑的人必然有着极大的野心。若是胤之真如此的话,那么自己正可以好好的利用这一点。
“儿臣不怕,愿为父皇牛马使!”
胤之的回答简洁明了。虽然他心中有着太多的纠结,但是他却清楚,这件事情是自己的一个契机。无论有多少困难,自己都必须勉力为之。
“好!好!好!”原本还阴沉着脸的武德皇,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得。他合手一笑,对胤之说道:“若是此事功成,朕便封你为王,让你风风光光的去代国完婚!”
胤之跪拜谢恩之后,便迤迤然的从御书房中退将出来。在出了御书房后,胤之的眉头紧锁,可见他并没有因为武德皇的那一句许诺而喜溢于表。虽然他心中极想着封王的荣耀和恩宠,但是他却明白那只是武德皇的一句空话。
就像他从来不参与任何皇子夺嫡的势力一样,虽说在宫闱之中,也许抱团取暖才能活的长久,但是胤之却没有参与其中。这并非是胤之的性情淡然,而是他从来不会去相信任何人给自己期许的未来。
待胤之出了宫门时,天色业已初亮。当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还在宫门口等着自己,心里没由来的一暖。胤之快步走上前去,对那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少年似是责怪的说道:“狐印,我不是叫你在马车里等我吗?”
这个叫狐印的少年便是胤之的仆人,也是胤之的亲人。他的父亲原来便是丽华夫人从陈国带来的仆从,忠心耿耿的服侍丽华夫人十数年。在丽华夫人溘然长逝之后,狐印的父亲竟然也随之自杀殉主,独独留下了狐印侍奉在胤之的左右。
虽然狐印与胤之的年龄相仿,但是体格却比清瘦的胤之要强壮的许多。只见狐印咧嘴一笑道:“殿下,我不妨事的。”说罢,他就转身为胤之拉开了车门,驾着马车往雁载轩的方向驶去。
秋日初晨的暖阳从东方渐渐升起,它无私的将温暖幻成万千的晨曦,扫除了夜幕残留的深寒。可它又是偏私的,虽然光亮了豪门的琉璃瓦,但也在同时黯淡了寒门的青色砖。就像雁载轩这样的府邸,它并没有因为曙光的照耀而显得熠熠生辉,反而让晨曦无情的揭开了它原本破旧不堪的样貌。
大安皇室规定,皇子凡是年满十六岁,便要于宫外另辟府邸。但这样的规定大抵也只是为了像胤之这等地势低微的皇子所设,像敬王、庆王包括闵王那等地位显赫的皇子都是在二十岁,也就是行过冠礼之后才遵循这样规定的。
雁载轩便是胤之的府邸,它坐落于离洛宫二里开外的东坊,乃是由孝文皇帝时期的一位皇子所建造的。胤之并不记得这位皇子的名字,其实他也不想记得。因为单从这府邸的规模来看,那位皇子的地位应该如他一样的低微与窘迫,卑微人的名字从来都是不足挂齿的。
十八年前,也就是武德皇登基的那一年,夺嫡失败的毅王被幽静于此处,他在武德三年的一个秋日便从这个宅子里失踪了。坊间传言他是被武德皇鸠杀而死,但是随着武德皇渐渐的巩固了大权,这种传言也随之烟消云散。可是这雁载轩也成为了一处不祥之所,除了胤之一人之外,无任何皇子愿意居尊于此。
此时,一位粉色襦裙装扮的少女正在雁载轩的小院中来回踱步。青丝绾就的随云髻上虽然没有任何步摇的点缀,但是依旧不能减灭伊人的美丽。微蹙的黛眉下,一双灵动的美眸中尽显焦急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