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以后,几个人坐在床上一言不发,本以为板上钉钉的工作一下子又成了无业人员,真的是闲不起,但是能做的也就只有干着急,就这么回去是肯定不甘心的,简直是无言面对江东父老!可是看看手上磨出的水泡,有些工作不是你不怕苦就能做下去的,有些人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手机那头的田小柒也是替我们干着急,同时也提出了让我们回去的想法,毕竟在家衣食无忧,不用像现在一样为了填饱肚子发愁。
说实话,如果能走的话,我还是想走的,尽管那样回去有点垂头丧气,可是人这辈子,总要知道生活是什么滋味,总要经历点什么才好。想要把头抬起来,得先把头低下去才行......
道理谁都懂,可是一旦放到自己身上就各种不合适,大多数人应该都是这个样子的吧?
进退两难之际,中介又打来电话,问我们农村活能不能干,他一定不知道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孩子,也一定不知道我们现在走投无路了,不管什么工作,先揽过来再说。
这次是个拔胡萝卜的工作,按照中介说的一亩地500块钱,我们要是运气好的话,几个人一天一亩地是没问题的!嗯,一天就是500块钱,对我们来说这是个很大的诱惑,毕竟是500块钱,哪怕几个人分一下也还是不少的。
完全可以接受!
不接受也没办法,你知道的,人一旦穷到了一定地步的时候,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好在我们素质高不犯法。
决定好了就行动,按照中介给的地址,我们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再一次出发,有些事情都是后知后觉的,那种毫无目的的出发和完全相信一个陌生人的做法,我后来再也没有过!
说的好听点叫天真,说的不好听呢?叫愚蠢,直到现在想起来那次下乡,我还是会心有余悸,如果碰到的真是人贩子或者是传销组织的话,毫无半点回来的可能!
但当时不那么想,除了一亩地500块钱之外,我们什么想法都没有,什么话都没听进去。就连一亩地有多少胡萝卜都不知道,说的直白一点,就是冲着后半句的500块钱去的,那一定是我人生20几岁以来最艰难最漫长最难忘的一次经历!
先是大巴车,后来转乘公交车,在后来是县级班车,最后把我们四个人按照要求扔在路边就没然后了,行李放在一起码了一堆,从早上出发的我们,一直到下午三点多还在路边等人来接。傻子一样的我们,连个遮阳的地方都不敢找,穷鬼一样的我们,连一支雪糕都不舍得吃,我还记得出发前一人买了两瓶矿泉水,渴了喝水,饿了也喝水!
等到终于有人来接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左右了,我们在阳光下整整晒了三个多小时,本以为一切已经结束,没想到噩梦刚刚开始。
小汽车拉着堆积成山的行李和后排挤成一团的我们,兜兜转转走走停停,足足用了快两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由于是第一次出门,所以该有的戒备心还是要有的,那时候年纪小,也没怎么出过门,被家人和邻居口中的传销组织吓破了胆,生怕一下子就进了坑。
为了以防万一,我拿出手机看着陌生的电子地图,默默的在脑子里标记着一些东西。不为别的,就为跑的时候不会跑错路!当然,现在说起来有点搞笑了,而且人家对我们其实挺好的,还主动要求把我们的工资加到800。可是等你幡然醒悟的时候,那些好心都会被当成驴肝肺,巨大的利益后面一定埋藏着更加巨大的陷阱,这是大多数人这个世界的看法。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对身边的每个人都设防,那些善意都被当成了不怀好意,我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小心翼翼的守护着那一方已经沾染了世俗的净土,再也不肯轻易相信周围的一切。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初出社会时对这个世界的善意,都被那个中介消磨至尽,剩余的全是不安和警惕。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主动给我们加钱的时候,是在汽车路过一片胡萝卜地的时候,他让我们往窗外看,说那就是我们的工作。我刚抬起头就被吓了一跳,那一片地密密麻麻的全是萝卜缨,遍地都是的那种,我开始怀疑我们能不能在一天之内拔完。然而不等我问这个问题,那人就说上班时间是晚上。
想想也是,大白天的那么晒,萝卜拔出来晒一天,准成萝卜干了。
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这回真的是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所谓的工友都是从四川云南大山里出来的,要求低不说,还贼能吃苦,真心跟他们比不起!
好吧这些都能接受,毕竟是打工不是旅游。不过进了宿舍就傻眼了,宿舍是男女混住的,而且条件有限,只能打地铺。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完全一种被卖了的感觉,刚到地方的时候,独苗的家人挨个打电话,严令他回去,带着我们去另外一个地方投奔他另一个姑姑......
当时我就想,这孩子家亲戚还真多。不过晚了,已经来到这了,现在就走指定不合适,而且周围都是一种动物园看猴子的眼光看着我们,想走,现在恐怕还不是好时候!而且天色已晚,就算是能走,又能去哪呢?
对于这个是否去留的问题,几个人都保持着沉默。其实从对方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没有一个人想留在这。那种想要逃离的欲望全表现在了脸上,那种恐慌和不安也都一并写在了上面,但是不能现在就走,这是个明摆着的事实,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我给田小柒说这些的时候,她在手机那头让我注意安全,情况不妙撒腿就跑,必要的时候行李也可以不要。言语里明显有些担心,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她就是这样一姑娘,就算是情绪再怎么不对,自己也总能压的住,可以成熟的不像话,也可以天真的像弱智儿童。
值得称赞的是,就算是那种情况,我还是拿出来自己的笔记本,趴在铺子上写着记着。那应该是我最难得的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是什么时候,哪怕是自己累得不行困得不行的时候,我也还是坚持着,写完自己的日记!
村里的蚊子个头大都不小,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这样,这个地方更是离谱,蚊子比我家的还要大一些,当真是个不眠之夜。
全是蚊子咬的!
可是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一旦适应了环境,生物钟就会马上自动调整,就像是我们旁边的那些来自云南和四川的人一样!
呼噜声和磨牙声响成一片,时不时的还有人说两句梦话,只有战战兢兢的我们醒着,像几只知道自己将要被宰的羔羊一样,可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几个人蒙着头聊天,所有的内容都是关于明天怎样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是个惊心动魄的晚上,所有举动都像是掉进了传销里面,一整夜都在制定着明天的逃跑计划。尽管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但是你知道的,潜意识里面的东西一旦被认可,不管再怎么反驳都是徒劳,就像我后来写在空间里的一句话,潜意识里的东西不一定是最好的的,但是一定是你最愿意相信的!那时候的我们,也只相信这是一个传销组织。
哪怕不是传销组织,也不是个什么好地方,越早的逃离,我们就能越早的找到失而复得的安全感,安全感向来是自己给自己的,如果你认为一个地方一件事或者是一个人让你没有安全感的时候,那么最好的做法就是远离它,正所谓敬而远之,对于那些惹不起的,能躲的尽量还是要躲!
田小柒当然支持我们离开,虽然那时候感情还不像现在一样这么深,但是没有一个人会希望身边的人出事,哪怕那个人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对于田小柒这样的一个人来说,能助人为乐的时候她就绝不幸灾乐祸,而且田小柒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不该说的不说,所以我很放心的告诉了她所有事情,丝毫不担心她会告诉我爸妈。
那种源自骨子里的信任,除了我弟和田小柒,再没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