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鸳合鸯
几日后。
她在贺兰毒庄生活了整整十八年,从没有人告诉过她多行不义必自毙。
哎。因果报应,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她蜷在昏暗的一角,远远地望了文史段明一眼。薄暮冥冥的烛光里,此刻他盘腿而坐,看似在闭目养神,但细一看,他额头上不断地渗出大豆般的汗珠,一颗一颗的,他的表情很忍隐,甚至有些痛苦。
文史段明终于开口说话了,但自始自终都没有睁开眼,他唤:“姑娘。”
全身发冷,头皮发麻,她闷答一声:“碍。”
文史段明微微吐息,语气里很无奈,道:“这鸳合鸯与中原的合欢散相比,如何?”
刹那间,天昏地暗,地狱里的惨景一一在她眼前浮现了!
密室外。
也有一张懊恼悔恨的脸,两腮刹红刹白,全身亦冷亦热,柳纪初有点想哭的冲动。
“小姐,请你再说一次。”长远很耐心地问。
“呃,云儿姐姐和段明哥哥在这里面。”
“这个刚刚小姐已经说了,属下也知道了,是接下来的话。”
“接下来的,呃,这个密室的门……我……我不知道怎么打开。”柳纪初吞吞吐吐的。
“所以呢?”
“所以……所以他们现在很……很危险。”柳纪初话里也颤抖了:“不,不是他们很危险,应该是……是云儿姐姐很危险。”
“为何危险?”似乎有一股很浓重的杀气腾起。
“因为我猜想……猜想段明哥哥可能服了鸳合鸯!”
“……”
她叫长远来可不是要他问这么多的,但是不告诉他事情的严重性他怎么会帮忙呢。“长远,你快点帮我想想办法,再晚就来不及了!”柳纪初急得哭了。
该死!一拳突然击在密室厚厚的石门上,石门很坚硬,连一粒灰尘都没有落下来。他可不是要以血肉之躯撞门,他是气啊,真的是非常非常地生气啊!
柳纪初也被他吓住了,转头愣愣地看着他,感觉长远和平时有点不同。
咬牙切齿地,长远说:“这笔账我等会再和你算!”说罢,转头飞身而去。
如……长远,柳纪初更诧异了,长远说要和她算账?!刚刚是长远在对她说话吗?
密室内。
一张脸面如铁青,一张脸藏着暴风雨前的寂静。
她向来妙语连珠,此刻却酝酿了很久才连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小心地说:“合欢散只是****,鸳合鸯是我贺兰毒庄的毒,毒和药比,呃,公子应该知道了吧。”
“我服了多少?”文史段明有些发渴,全身火烫。
“服了,呃,服了双倍的分量。”
“那后果呢。”他自己也不敢想。
“这后果……呃,那个……”她咽下口水:“不论男女轻则兽性大发,如不找女子合欢轻则走火入魔,重者……呃,重者全身经脉爆裂而死。”
文史段明的脸皮一抽搐。
她连忙安慰道:“以公子的武功修为来看不会死,不会死的。我算好了分量,顶多就是走火入魔而已,没事没事。”
她和他说这些做什么?!她还没有明白此时此刻自己的境况吗?孤男寡女共处一密室,这密室乃医庄为惩戒庄中弟子犯错而设,向来只有庄主一家才知道机密开关,如果是这样就真的太好了,可是密室从内无法打开只有在外面启动开关开启石门。
他感觉气血有些翻涌了,于是又问:“多久会发作?”
“过会吧,呃,其实现在就差不多了。”
原来,她教柳纪初的就是这种办法!
生米煮成熟饭,不娶也得娶,不嫁也得嫁了。当她对柳雁芙说出这个主意时,柳纪初表示了坚决的反对。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这和乘人之危有何区别!”柳纪初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云儿姐姐看着多善良多美好啊,怎会有这般不入流的想法?
呃,手段是残忍了点。但她挑明了重点:“纪初妹妹难道不想嫁给你段明哥哥吗?”
“我当然想!只是这方法太……”柳纪初没有说出口:“何况段明哥哥只当我是妹妹,根本没有男女之爱。”
“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她真的是送佛送到家了。
“总之不可以!”柳纪初表现得忠贞不屈,坚定地说:“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但是强逼的爱我不要!”
苦口婆心几个时辰,没有任何效果。
反正人人都当她是妖女了,十恶不赦的妖女,她想了想,再多做一次也无所谓。
择日不如撞日。
于是她准备了两份鸳合鸯,一份给文史段明,一份给柳纪初。她又想了想,于是把柳纪初那份分了大半出来放在了文史段明那份里,他武功了得正人君子一个,她可得做得万无一失才好。
人要倒霉总是不分场合,不分时候。
古语有云:“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古人总是这般睿智啊,她算准了时机,找对了地方,但是忽略了人心的向背。
她一大早跑去给文史段明端茶送水,表现殷勤得很。她有一答没一答地和他聊着,最后峰回路转,问:“段明公子,医庄之中可有一处地方可不被外人打扰?”
文史段明抬起头来看她,总觉得自己若是如实回答了这个问题必定惹祸上身,一口茶入喉,反问道:“姑娘打算做些什么?”
她的愁容立刻堆起来,叹:“近日我睡眠不好,整晚难以入眠,我想找一处安静之地好好睡几个晚上。”
发觉文史段明似乎很怀疑,于是又叹:“今日我揽镜自照发觉眼角居然多了几道细纹,面色发黄有衰老之象,只怕是睡眠之故。想来我十八年夜夜提心吊胆,如今离了庄也要受这般折磨,真是可怜啊!”说罢,小手抚摸上她那张光滑如玉的脸,演得逼真,声泪俱下。
想起她的十八年,文史段明有了一丝疼惜,答道:“倒有一处适合。”
“在哪里?!”她双眼一亮,怕被怀疑而后又收敛。
“医庄有一密室,专供弟子思过。”
“哦?密室啊?!”好地方!她急切了:“段明公子可否带我去看上一眼?”
“可以。”
七弯八拐,密室到了,此处果然很隐蔽。石门厚重,在外绝对听不到里面发生的事,在里绝对也不是想出去就能出去的,在此处行事真是好地方。
“这石门内似乎没有开关呢?”
“石门只可从里关,”文史段明指石门内一处,道:“也只可从外开,开启的方法只有我自家人才知道。”
这密室好!真是好得太符合她的心意了!
她的激动就要掩饰不住了,连忙道:“公子,我本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但是未带在身上,我现在就去拿,你在此等着我,一定要等着啊。”
“好。”
她小步加大步到了柳纪初住所,拉着柳纪初就往密室跑。时辰也差不多了,药效也差不多可以发作了。
文史段明看着眼前两个气喘不止的人儿,问她:“姑娘说的礼物是?”
她平复下来,眼神狡猾一笑:“正是纪初妹妹呢。”
说罢她便急速往后,按动是门内按钮,准备退出石门外。
哪知,文史段明早看出了异样,比她动作更快,轻功一跃将她扯回来。她功夫不好但总能抵挡几招吧,于是密室内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对起招来,留一脸诧异的柳纪初。眼看着石门缓缓而闭,最后文史段明对她轻掌一击,本着小惩的目的而已,她没站住连退几大步,将身后的柳纪初硬是撞出了门外。
她惊呼,手欲伸向前拉回柳纪初,哪知文史段明一只大手向后拉她,然后石门一闭,完了,一切都完了。
“你手会断的,知道吗?!”文史段明一脸阴沉沉的,若不是他及时抓住,她的手必定被石门斩断了。
她惊恐地转过头来,只怕,断手断脚也比留在里面好吧!
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看向文史段明,他依然隔着她很远,他忍力极好,换做别人,双倍的鸳合鸯再不找女子合欢早就经脉爆裂而亡了,他如今没对她伸出恶手也没有死,只是吐了几大口血而已。
哎,又吐了几口。
“段明公子,你没事吧。”她走上前去,一脸很真诚的担忧。
感觉到她的气息迎面而来,文史段明立刻开口说:“姑娘,别过来。”
她已经走到他面前了,取下头顶一只梅花白玉簪,挽起衣袖来。
文史段明感觉有异,睁开眼,看见她用玉簪正要往自己的手腕上划,他立刻迅速地握住她的手。
气息有些乱,文史段明说:“姑娘要做什么?!”
“公子汲一些我的血,可以延缓毒发的速度。”对,她的血是百毒不侵有解毒功效的。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她的柔荑雪臂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那手腕处还隐约可见换血时留下的一抹淡淡伤痕,他的嗅觉发觉敏感了许多,仿佛她的身体里传来了一阵淡淡的清香。
她又准备下手,文史段明抢过她的玉簪丢到一旁,低喘着说:“别。”
“哦。”她巴不得,她的血已经流了大半身了,挺舍不得再送的。
文史段明艰难地松开她的手,说:“姑娘,走开些。”
“哦。”他的眼神不似平常,没有温柔只有欲望,她也觉得危险,转身爬开。
哪知还没有爬出一步,文史段明便一把拉她回来,那力气不大像是在挣扎,但她没有丝毫准备,于是一倒,一个身影突然往上,转眼之间,男上女下的姿势准备好了。
文史段明终究抵不了她的鸳合鸯,她贺兰庄的毒果然是遇佛杀佛,遇神杀神。
越过她的头,他一双大手分别按住她的青葱玉指,十指相扣,嘴角有血迹,额头有汗水,双眼里是兽性,她冷汗也出来了,道:“公子,段明公子,你你你,你冷静些啊!”
该死的,他忍了很久了,从毒发那一刻起,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忍了又忍。她倒好,不领他的情还跑过来大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他要给他自己的血喝!别说眼前是能让他动心的女子,只要对方是一个女子还隔着这么近,他都会忍受不了。他一忍再忍,忍了这么久,孰不可忍了!
她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决定,于是惊恐得开始挣扎起来,大呼小叫:“救命啊,救命啊!”
她的鬼哭狼嚎四处有回音但没人会听见,她这是叫给谁听呢。
实在看不出平时斯斯文文的文史段明此时居然力大如牛,双手死死按着她的手,单脚按着她的玉腿。她如今真像案板上的鱼肉,文史段明就是那把铮亮的刀俎!
文史段明汹涌的气息急切地覆下来,直逼她的脸,她下意识挣扎着别开脸去。呼,还好,躲开了。对方不死心,又是一阵强攻!她躲得了一次躲不了几次啊!她死死地闭住眼泪水哗哗地流出来了,惨叫几声:“无痕,无痕!无痕!”
密室外。
牵制住女子细脖的一双大手突然颤抖了一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大胆!还不放开我!”叫喊的是文史玲珑。
柳纪初觉得长远太聪明了!这种情况之下她急昏了头,完全想不到文史庄的大小姐绝对打得开这扇石门!
只是……长远看起来有些激动过头了吧?柳纪初看着眼前的情景,长远掐着文史玲珑的脖子,一副置之死地的眼神很吓人。
“你让他放开我!”文史玲珑当然以为这是柳纪初指使的。
如今也不是要澄清的时候,柳纪初说:“玲珑姐姐快些开门吧,不然就晚了!”
文史玲珑一哼:“这妖女想当庄主夫人想疯了,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她绝对应该开门,她才不愿意一个毒庄妖女做自己的嫂嫂,她更不想日后行走江湖遭人耻笑!
掐着她脖子的手力道突然又深一分。
“你松开我!你不松开我怎么开门!”
文史玲珑气的是居然一个下人在威胁她,所以起初,她表现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于是有人动怒了,对着她的脖子狠狠掐过去。
他松开手,文史玲珑整个身子顺着墙滑下来,抚着她的脖子用力地咳。
“玲珑姐姐,快些快些。”柳纪初很着急。
文史玲珑愤怒地瞟了长远一眼,走到石门旁一处很隐蔽的地方,对着几块转,用了一种很有规律的顺序敲打了很多下。
石门终于缓缓移动了。
就是在石门敞开的瞬间,柳纪初闭上眼,文史玲珑睁大眼,长远一脸神色严峻。
“大哥,你……”
柳纪初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也意外极了:“云儿姐姐,你们……”
三双眼,盯着眼前的人。
一双眼抬起来也看住面前的三个人。
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衫,她开口:“我们……呃,很好,很好。”
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此刻的密室里,文史段明仍然闭着眼衣襟危坐,她在一旁正无聊地左看右看。
柳纪初大舒一口气了,立即扫去脑袋里那些不好的想法,上前道:“云儿姐姐,没事吧?”
她拍拍尘土站起来:“没事呢。”就是没把你们做成事。
“那,段明哥哥呢,他怎样了?”文史段明始终没睁开眼,没有动静。
“呃,吐了点血,没事没事。”她看向长远道:“把公子扶回房,我要替他解毒。”
文史段明房间里。
她站在床沿旁,两手插着腰,弯着身,一颗脑袋遮挡住文史段明模糊的视线。
“公子醒了啊。”
他坐起来,脸色相当好,声音有中气:“姑娘替我解的毒?”
她点点头赞叹道:“公子内力真好,毒都能被你吐出一半来,眼下用你祖传的秘方补补血就可以了。”想起他吐的那一堆污血,很是同情他。
“姑娘,有一事我应当告诉你。”他想起在密室里她声嘶力竭的情景。
“公子请说。”
“长远就是风无痕。”
她一脸平静:“嗯,我知道。”
“姑娘何时知道的?”
“一开始就有感觉,”她说:“今日之事过后更加确定。”
“如何确定?”
“我给纪初妹妹也下了鸳合鸯,但是她没有中毒。”她一开门看见柳纪初相安无事的样子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风无痕知道此毒并没有让纪初服下。”
“只有我贺兰毒庄之人才会知晓这气味,连公子都没有察觉出来呢。”
文史段明点点头,道:“那当时你为何不揭穿他?”
她的双眼垂下来,隐隐约约有些无奈地说:“我想给无痕一个选择的机会。”
“选择的机会?”
她细细道来:“自从紫玉剑庄之事后,我想了很多。无痕从未有过自己的选择,出生便在紫玉剑庄注定要委以大任,而后被迫进入我贺兰毒庄,我又选了他做我的奴人,替柳雁芙解毒的目的也是我一厢情愿想要给他自由,而后我带着他上紫玉剑庄想着逼他认祖归宗……自始自终无痕从未自己主动选择过一次。这一回,我不想左右他,他愿意与我相认我便认,他不愿我也不会相逼。”
“姑娘你……”文史段明没有想得这一层来。
她的眼神里很坚定:“我再也不逼迫他,以后的风无痕为自己活。”
文史段明突然有一个很不想承认的猜测,忍不住地问:“难道……姑娘对他?姑娘对他有爱?”
“是,有爱。她回答得毫不犹豫,坚决如铁。
“原来姑娘的心思……”关键时候,她念着想着的人是他。
“我的心思我自是明白。只是我不明白无痕的心思,他十年都在护我,我不确定他对我到底主仆之情还是男女之爱。”
两个人都沉默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不知道他知道。
密室里,当她撕心裂肺地叫着风无痕的刹那,他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所有的欲望都熄灭了。
战事未起,他已经输得彻底。
文史段明无奈地说:“姑娘也没有让在下有过选择。”他是指今日她主动操办的这桩可笑之事。
她露出一抹沉稳的笑容,道:“我虽没有,但公子自己做了选择,不是吗?”
文史段明一怔。
她心里有迷茫的爱但是判断还是清晰的,更加挑明道:“公子选了柳纪初,不对吗?”
他果然还是抛不开大义!
虽然当时他知道情况有不对,有危险,但是他还是把她拉在了自己一边,选择放开柳纪初,那一掌力道刚刚好,刚好可以把柳纪初推出门外。事实证明,在那样的情况下若是柳纪初一定会为了保住他的命而牺牲她自己,他即便能忍住不碰她,日后传出,流言定能去毁一个女子的清誉!
他留她下来是因为心仁。正因为心仁,他本可强要了她,但当他听到她呼喊的是风无痕的名字时,他忍下选择了放弃她。
文史段明并不否认,只是苦笑道:“我虽有选择,但我对纪初之情和对姑娘之爱有区别。”
一个情,一个爱,一字之差,心意决绝。
翌日,柳纪初一早便收拾包袱要告辞了。
经过昨晚事之后,她心里有愧疚,即便她从头至尾全然不知亦是个受害者,但每每想起此事因她而起,面对段明哥哥她都是无比尴尬的。
云儿姐姐是为她好,但这方法不正当,而她要的是一份心甘情愿的爱。
柳纪初去和大家道别,在走廊里遇到文史玲珑,一脸不悦地看着她。
想起那日情景,柳纪初上前一脸歉意地说:“玲珑姐姐,当日小妹是心切了些,姐姐不要怪我。”
文史玲珑闷哼一声,脖子上还有淤青,可想而知当日长远多么地用力碍。
接着,文史玲珑一阵讽笑,道:“纪初,你是真心想救人还是怕我大哥和那妖女做了什么事你就没机会了?”
“玲珑姐姐别乱说!”柳纪初极力维护为贺兰从云:“女子清白如此重要我岂会不担心云儿姐姐,我岂会有这种想法!”
“纪初,那妖女给你下了什么毒,你这般维护她?!”文史玲珑越想越气,一个个都是这样,他大哥,凤无痕,现在又是柳纪初!
“至少我没有用‘笑湮’呢,”贺兰从云一脸笑意盎然地走上来,盯住文史玲珑。
文史玲珑一看她满脸笑意惊恐得立刻撇开脸去,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这种勾当都做!”
她也不介意,缓步上前笑着说:“昨日在密室那会我闲得无聊总在想,要是你医庄大小姐服了鸳合鸯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啧啧啧,一定是见着男人就饿狼扑食了吧。
文史玲珑立刻后退几步,颤抖着吼道:“你这个妖女!如此龌龊的事你都想做,真后悔没早让玉如阳杀了你!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难怪自从她进了医庄,文史玲珑一看见她就那么地心虚!
“哦,原来真的是你碍。”
“是……是我又怎样?”文史玲珑底气不足:“当日若我不告诉玉如阳,他剑庄定被江湖耻笑万年!”
当日在紫玉剑庄,那四面八方埋伏好的厉箭一出她就知道是事先有计划的,是有人故意泄露了她的身份给玉如阳知道的,似乎玉如阳还对她误会很深,她早早就猜到一个人,但是她没有说。
“文史玲珑!”文史段明出现,在身后怒吼:“你居然做这样卑鄙的事!你让我医庄颜面何存!”
绕来绕去,最后,伤他医庄尊严的是他自家人。
“我……是我做的又怎样?对付她这样的妖女不需要正当手段!”
“你!”文史段明都没话好骂了,突然又大喊:“玲珑小心!”
文史玲珑只觉背后突然受一掌力,接着一口鲜血喷出,跌进前方文史段明怀里。
“如……长远?!”柳纪初睁大双眼看着没有戴着面具一脸狰狞的人。
“我不是长远。”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接着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一张俊美得让人窒息的脸瞬间展露无疑,只是脸上带着戾气,带着残忍,还带着嗜血的目光。
她记得,易容之术是她贺兰家武学修炼之一。
“风……风无痕。”文史玲珑忍住痛,吃惊地呼出来。
风无痕?这名字好熟悉,难道就是云儿姐姐口中的无痕?
他扔下人皮面具,忽而暴起,周遭都是阴冷仇恨的气息,他的目标明确且显而易见。
文史玲珑早就吓得动弹不得,文史段明一手扶住她,一手接招。他心里也悚然,他根本……根本是想要玲珑的命!
柳纪初被这场面也吓住了,连忙看向贺兰从云说:“姐姐,快让你家无痕住手啊!”
“我不能。”她的声音很冷淡。
“为什么?!”
“文史玲珑一心要杀了我,我不能让一个要保护我的人住手。”她丝毫没有半点劝阻的意思。
“玲珑姐姐要杀你?”柳纪初越来越不懂了。
她急忙拉着柳纪初到一旁,这打起来不能伤及无辜呢。
远远看过去,打起来的人一个凶狠毒辣,一个奋力反击,这边看的人一个神色仓皇,一个怡然自得,地上躺着的那个奄奄一息。
半柱香时间过去了,一炷香时间过去了,半柱香又过去了……眼看就要有高低了。
她打一个哈欠,道:“无痕,过来。”
战场之中立刻有人收招停止,一个身影跃到她面前,欠身道:“是,小姐。”她才是他千真万确货真价实的小姐!
“你可想清楚了?”虽然他自愿暴露身份,心意明显,但她说过要让他自己来选择,她想听他亲口说。
“是,一生一世,绝不后悔!”
好一个一生一世!她鼻子一酸,顾不得众人在场,扑进他怀里号啕大哭起来:“我就知道无痕不会丢下我不管,呜呜呜,无痕啊无痕,我等了你好久啊。”声音越来越大,眼泪越来越多。
他拍拍她的背皱起眉,一脸宠溺柔软的目光,和刚刚那个无比凶残的男人有着天壤之别!
吃惊的只有柳纪初,一张樱桃嘴张得老大,过去十六年她真是白活了!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男子?刚刚还凶恶得让人发抖转眼之间就……还有云儿姐姐怎么会光天化日之下在一个男子怀里哭?!
呃,这剩下的半场还要不要继续呢?剩下的人都很疑惑。
她自无痕怀里抬起一张老泪纵横的脸,说:“无痕,别杀文史玲珑。”
原来,她也不是很无情呢,一开始就打算找机会劝服他。不过其实她也没有把握,柳雁芙还曾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呢,他都那般地赶尽杀绝了,如今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他会有放过她的理由?!
所以,他果然没有被她迷惑住,冷冷地说:“不行。”
“答应我嘛,好不好。”
“不可以,她今天一定要死!”
“又是爹爹的命令?”
“不是,是我要杀她!”
“我若说不准杀呢?”
“恕难从命!”
“……”
她发现,每每关乎她性命之忧的事,她就和他无法沟通!
于是,最后一个方法。
“无痕,你是我贺兰毒庄之人吗?”
“是。”
“既是我毒庄之人,我毒庄的规矩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
“好!”她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以杀她,但我和段明公子有一笔交易。”
文史段明及时上前来,道:“姑娘请说。”
“我贺兰毒庄向来都是公平交易,你情我愿。公子救我一命,如今我用文史玲珑之命换我的命,你可答应?”
“小姐你!”一个声音愤怒了!
她不看他,只问:“公子,敢问你肯不肯?”
以命换命,确实符合她贺兰毒庄规矩。可是这一换,不是将她和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吗?若不换,玲珑今日必定丧命。文史段明想了想,便答:“好,我同意。”
他有仁义道德永存于心,她很早以前就警告过他,被人抓住了弱点很容易万劫不复的碍。
她又转过头来问:无痕,你还要杀文史玲珑吗?”
忍下一口气,冰冷地回答:“交易已定,她自然留下一命。”
她满意地点点头,对文史段明一笑:“从此之后,我和医庄不再有任何瓜葛。”
好一个没有任何瓜葛,哎,心灰意冷的只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