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万物,总有一个终点。
当惜年、君莫违、张礼辰走出学堂的瞬间,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他们又一次站在空空荡荡的楼层里。
“怎么了?”君莫违见惜年的面色有些奇怪,便问惜年。
“不觉得奇怪吗?”惜年说。
“云师姑,哪里奇怪了?”
“游说,叁可能回二水村去了,那么,按照这个故事的脉络,我们难道不是应该走在去二水村的路上吗?”
“对啊。”张礼辰也点头,“有始有终,很合理。”
“阿年,礼辰,你们不觉得游的村子看着有点眼熟吗?”君莫违问。
“没有。”张礼辰说。
惜年却没有说没有,她不觉那个村子眼熟,但既然君莫违这样问,那说明,一定是有的。游说过,他的村子曾经很穷,住户只有三十户上下,不依山也不傍水,村子里的人不识字,都想离开村子。
“你是说,这个村子,就是二水村?”惜年问君莫违。
“看起来是不是很有可能?”君莫违问。
“可是,君师叔,二水村离外面的镇子很远啊,可这个村子不是,游说过,村里的人,会去更大的镇子过活,活不下去了才回来的,这一点,和二水村不同。”张礼辰说。
惜年点头,张礼辰的话不错。
“礼辰,叁离开二水村有多少年,你知道吗?”
“呃……”
“叁变了,二水村就不会变了吗?”君莫违反问。
是啊,万事万物都在改变,当年,叁的离开未归,对二水村的人来说,会不会最终变成了一缕希望,使得村子里的人,对外面生出了无限的渴望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初叁对二水村做的事情,未必是一种罪。
“我们下去吧。”君莫违说,“我想,关于叁的一切,会在十七楼里,有一个最后的尾声。”
“为什么是十七楼?而不是十八楼呢?”惜年问。
“对啊,君师叔,还有两层呢。”
“就是一种感觉,十七楼是叁的尾声,而十八楼,应该是冥楼的尾声。”
君莫违的话,令惜年生出一种不可言说的怪异情绪来。她以为自己多少了解了君莫违,可君莫违的这一句,又让她恍惚起来。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似乎还有更多的面孔,是她不知道的。
惜年忽然笑了起来,她喜欢这种两个人之间的未知。
“怎么突然又高兴了?”君莫违问。
“不告诉你。”
“呃……”惜年的这一番情态,让君莫违觉得眼熟,他的阿岚,有时候就会是这样的一个模样。他喜欢惜年突然生出的亲昵,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样。
张礼辰默默的说了一句,又来了,然后飞速往屏风后去。
这一回,张礼辰走的很小心,他生怕走着走着楼梯又不见了。
“礼辰,小心。”惜年突然说。
张礼辰被吓了一条,结果一脚踩空,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摔到了十七层楼门前。
“哈哈哈……”惜年快笑死了。
君莫违无奈一笑,刚觉得惜年像阿岚,怎么就真的像起来了,连捉弄完人都是一个模子。
“云师姑,你骗人。”
“你说对了,我就是骗人,骗的还是一个特别好骗的人。”
张礼辰无奈,只能和君莫违说:“君师叔,云师姑欺负我。”
君莫违说:“你确定是在和我告状?”
“……”
十七层的门上,一如既往的写着两个字,当止。
止,停止之意,也就是,不能再继续向前的意思。这个当止,说的是门内的什么,还是站在门外的人?
轻松的氛围,因为这两个字,突然消失无形,门外的三人,各自对视了一眼,却没有说更多的话。因为任何的言语,在这两个面前,都变得有些不知所谓。
良久,君莫违说:“进去吧。”
然后他推开了十七层的门。
门内的一切,如常的不能再如常。
婆娑大陆的塔,和惜年上辈子见过的任何一座塔,定义是一样的。也不知道人们对于诸天神佛这种存在,为什么会有惊人的相似想象,对于能够救苦救难的形象,似乎是一种被不知什么人早早埋入进人性里。门内的世界,就是一间普通寺庙中的任何一座塔里有的摆设,中间供奉着佛。此间的佛,多少和惜年认知的佛,是不同的,甚至于惜年都不知道,眼前这一身金身,是不是该被称之为佛?姑且这么论之吧。
佛有佛龛,佛龛前燃着一炷香,香烟袅袅,垂直而上,惜年知道,这是一炷上好的香。人们用来供奉天佛的香,一定是最好的香,因为唯有最好的,才是最虔诚的,天佛才能因此被感动,降下福祉。
佛像的两边,挂着两副金字书法,因是古体字写就的,惜年认不得。除此,就是地上的两片草蒲团,用来招待前来跪拜的人。
惜年、君莫违、张礼辰立在佛像前,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张家的子嗣,见张家先祖,也不知跪拜吗?”
有人。
在这个人说话以前,无论是君莫违或者惜年,都没有注意在,原来屋子里是有个人在的。惜年寻声侧转,但见那个人一直就站在左边,他的周围没有任何可以供人遮掩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一直站在那里,而进来许久的三人,居然没有看见他。
佛堂里的灯火,虽然不够亮堂,但也绝不是昏黄到令人看不清东西的程度。这是一个早该被他们留意到的人,可他们居然完全没有看到。
为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几乎和佛堂里的空间融在一起,才可以将自身的存在感降低到修者无法感知的地步。
这个人是谁?有多强大?要对他们做什么?
惜年、君莫违和张礼辰不得不紧绷起来,佛堂中平缓的气氛,一下子没有了。
“这时才紧张,会不会有些晚了?”他慢慢的说,而后从侧边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老人,发丝雪白,头发稀疏,脸上的皱纹,深重到已经无法去判断衰老的程度,这种老,几乎比他们见过的任何老人都要更老。可这个老人站的很直,走路平稳,像是一个壮年人那样。
诡异的感觉。
这种诡异,令三人更加紧绷了。
“我等拜见前辈,失礼之处,请前辈海涵。”最先回过神的人,是君莫违。对于这样的上位者,他其实很熟悉,但失落一族的长老,不如眼前的这个人,来的……从容?君莫违也步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从容是他能找到的最接近的一个词,却不是一个妥帖的词。
“不必。你们能见到我,说明是触发了前厅的生死棋盘,这是你们的机缘,我自不会断送这种机缘。”
“敢问,前辈是哪位张家长辈?”君莫违问。
这一问,总算是惊醒了张礼辰,他是张家弟子,是年轻一辈中最守礼的张礼辰,于是,他对着眼前的老人,行了张家最庄重的一礼。
老人微微侧过半身:“我非张家人,受不得你的大礼,但我姓张,勉强可以受你半礼。”
惜年听的莫名其妙,不是张家人,却又姓张?
“你们之中,只有你一个人行礼,所以,你们是谁?”老人的话一出,君莫违和惜年便遭了罪。倒不是说老人出手有多重有多狠,而是自进入十八冥楼起,三人就没遭什么罪,以至于失了警戒心,老人突然出手,他们就中招了。
“祖宗,请手下留情。”张礼辰着急说,“他们不是张家人,却算是半个张家人。”
“哦?难道是外门子弟?”老人问。
“不是的,云师姑的母亲,是张家的女儿,而君师叔,是云师姑的丈夫。”
老人皱了皱眉头:“这样的人,张家也能送进十八冥楼?”
君莫违扶着惜年站起来,他们并没有受伤。惜年心中不快,这个老人,让她想起初见张家三位族老时的不快,张家人的高高在上,真是刻进了骨骸中,一听不是张家人的人进了冥楼,好像犯了什么大不敬似的。
“我们不想进十八冥楼,可是张家人非要我们进来,那有什么办法呢?”惜年说。
老人忽然笑了:“丫头的脾性不错,那你说说,张家人为什么非要你们进来?”
“当然是因为没有我们,张家人进不来啊。”
老人一挥手,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只见惜年头顶处,异魂珠的残影忽现。君莫违的脸色剧变,他已准备出手。
“年轻人,有火气是好事,不过不懂得审时度势的火气,就有些没有必要了。”老人对君莫违说,他不过是试探了惜年,并没有做任何伤害惜年的事情,毕竟惜年的身上,有张家人寄予厚望的异魂珠。
“行了,既然是被异魂珠认可的人,我是不会为难的。重新做个自我介绍,我是十八冥楼之十七层的驻守者,张叁。”
“张——叁?”张礼辰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他们是听了一路关于叁的故事,但从来没有想过,故事里的人会真实的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看来你们都知道我。”张叁笑了笑,“也是,这十八冥楼,有好多层,都是关于我的故事,你们听了一路,也该知道的很清楚了。”
怎么说呢?
清楚和眼见为实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至少他们在张叁说自己是张叁以前,绝对不会去猜,眼前这个看似平常的老人,是张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