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些东西,是你藏到十八层地狱,也无法过去的。
“云师姑,这个不说话的人,会是叁吗?”张礼辰问。
“只能是叁了,不是吗?”惜年回答。
“可是,为什么觉得有些奇怪?”张礼辰问。
是的,很奇怪。这个不说话的人,像是叁,又很不像是叁。
“棠舟,你说,叁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所以变了模样?”
君莫违摇头:“也许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什么意思?”惜年没有听懂君莫违的话。
“就是一种感觉。一个不是那么坏的人,突然堕落成了特别坏的人,他的心里,会不会有很多他自己说不清楚的东西,所以,他的很多行为,也无法用常态去解释?”君莫违说。
“你是说,他疯了?”惜年反问。
叁是不是疯了?谁也不能确定,不过,惜年大概是听懂了君莫违的揣测。如果茶铺摊主遇到的人,真的是叁,那么,他的沉默不语,或许就是一种解释。
茶摊摊主说过,他的故事说完以后,他们可以继续往前,往深山里去,那么,对于是否是叁,叁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要他们走进深山,也许一切就有解答了。
惜年等人走到山下时,各自被眼前的山惊叹了。因为这真的是一座很大的山,比之云雾山和张家的山,要大上太多。
这是一座时有人来的山,外围的山路因为有很多人走过,所以比较平缓。三人沿着山路,一路往上往里。
一直走到很高的一处山腰,他们见到了一幢屋子。屋前有一座凉亭,有人正坐在凉亭中,抚琴。
这是一曲曲意极为舒缓的歌曲,惜年不懂音律,但上辈子还算喜欢听歌,听的都是一些古风曲目,最是喜欢这种舒缓,平和的琴音。
“真好听。”惜年说。
“阿年懂琴?”君莫违自然知道惜年不懂,所以才有此一问。
惜年也知道君莫违为何这样问,她白了君莫违一眼:“怎么,不懂就不能喜欢了?”
君莫违立刻行礼,说:“抱歉。我竟然忘了,对阿年我一点也不懂,却是喜欢的很。”
这话一说,别说惜年,就是一边的张礼辰也听不下去了,毕竟这句话,实在是有些过于缠绵了。
所以,张礼辰说了一句话:“君师叔,云师姑,前面有人。”
托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好歹是让奇妙的气氛揭过了,此时,凉亭中的人察觉到有人靠近,停了琴音。
“我等失礼,饶了公子抚琴的雅兴。”君莫违和亭中的人致歉。
“无妨,我本是在等你们,请进来吧。”亭中人说。
惜年三人走进凉亭,亭中人起身,和他们见礼。是个颇为年轻的人,长的干净妥帖。
“我是十五层的驻守者,遁。”
居然是十五层?!
惜年、君莫违和张礼辰各自看了一样,对于已经到了十五层,有些惊讶。
“三位无需惊讶,建造十八冥楼的那位,是个多变的人,这楼,他建的极不满意,认为有失趣味。”遁的话,无形中论证了惜年的戏言,原来这位张家先祖,真的怕他们走的无聊。
“请问,您是有故事要告诉我们吗?”张礼辰问。
“是的,所以,请先坐下来。”遁说。
遁是个隐士。所谓隐士,就是修行者中,修到了一定的境界的高深修者,忽然消失了。这种隐,和云雾山山主的隐不同,山主的隐,是为了增进修为,功成之日再次出山。但隐士的隐,不是,隐士的消失,就是消失了,就此消弭于修行界,不问修行的前路。
来深山做隐士的人,不止遁一人,还有更多的人。隐是为了躲避一些俗世,修行者于世间行走,走着走着就会与人结了仇,有些仇不大,有些仇很大,大的避无可避,打又打不过,便只能夹着尾巴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
遁来深山的时候,深山已有屋子,有亭子,有人住。他和那人见了礼,但那人没有理睬他,遁也就不多话,住在那人的不远处。两人相安无事很久后,又见人来深山做隐士,这一回,新来的人和那人说了很多的话,从山中采了木决定做一架琴的遁刚好瞧见,只见新人被那人变成了一滩血水。
“天哪!”张礼辰惊呼。
难怪张礼辰要惊呼,这是个人都要惊呼的,这人的脾性也太差了一点吧,随便就把不认识的人变成一滩血水,何其恐怖。
可说这话的遁,很平静。
所以惜年问了一句:“那时你害怕吗?”
“还好。”遁说。
惜年没有问为什么,因为遁的不害怕,显的是那么理所当然,而这种理所当然,大约是因为遁的修为很不错,所以他觉得还好。
遁告诉他们,他在山上待了一段时日后,才渐渐了解那个人,但凡山上来的隐士,除了他以外,不是一开始就被杀掉了,就是在不久之后被杀掉了。至于理由嘛,多半是因为那人觉得上山的人很烦。
遁说,他是一个沉默的人,所以他没有被那人讨厌。
遁的琴很快做好了,他不知道那人会不会连琴音都讨厌,所以试琴的那一日,挑的是那人进山去的日子。他在凉亭中弹了一会儿琴,刚停下,但见那人坐在他的身边。
再后来,遁每日弹琴给那人听,而那人常在琴音中说些奇奇怪怪的,不着边际的话。遁从来没有问过,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听的多了,多少能判断出一些事情。
那个人似乎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他因为这些事情,躲进了深山,但仍然能够听见很多人说话的声音,他们每时每刻不停的在他的耳边说话,他不堪其扰,所以,只要上山的人中,有人多说两句,他就会动手杀人。
那个人,很喜欢遁的琴音,只要可以,他会要求遁一直弹下去,他说,只要遁的琴音一响,充斥在他耳边的声音,就会消失不见。
可是,遁不能一刻不停的弹琴给那个人听,所以那个人还是会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到了后来,就算是有遁的琴音在,也不能令那个人心里的声音消失不见了。
在遁看来,那个人,离疯癫只差一步之遥。
那个人,来深山老林中,是为了躲过他的过去,可是,他没有成功,反倒是被过去一日一日的折磨。终有一日,遁在弹琴的时候,琴弦断了,而突然断去的琴弦,刺激了那人,那人居然对遁出手,想要杀死遁。
可遁是个高人,是个真正的隐士,所以,那个人的出手,对遁来说,没有任何胁迫力。那个人跪在遁的面前,请求遁,救他。
“你救了吗?”惜年问。
遁摇头:“我救不了。那个人的病,是心病,他空有一身修为,却不是靠修心得来的,我后来才知道,他的一生修为,全得益于食尸红果,而我的琴音无法压制他的心病,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停止服用食尸红果,他的修为越来越高,但心力却越来越弱。”
“那他是彻底疯魔了?”张礼辰问。
“我不知道。”遁说,“我救不了他,所以我告诉他,能够救他的人,在外面,而他,为了找到那个能救他的人,下山去了。”
“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不是吗?”君莫违说。
张礼辰惊讶的抬头,因为他不知道,遁居然为编造出一个人,让那个人下山去。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那么下山的那个人,岂不是彻底沦为为祸人间的妖魔?
“是的,没有这样一个人,我之所以这样劝那个人,是为了让他下山。他心里的问题,如果一直留在山上,是得不到解救的,如果他能够走入人世间,心力才能够渐渐强大起来,最终被治愈。”遁说。
“可是,可是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好起来,你这样做,岂不是害了山下的人?”张礼辰问。
“救千百人是救,救一人亦是救,深山中,需要我救的,只有那一个人。”遁说。
“这——这——”张礼辰说不下去了。
要他怎么去说?
“我的故事说完了,你们可以下山了。”
遁重新将手置于琴弦上,开始弹琴。
这是一首和刚才没有不同的曲子,惜年知道,这首听起来舒缓平和的曲子,是遁一直弹给叁听的曲子,叁曾经被这首曲子治愈了一点点。
叁听从遁的建议,下山许久,而遁一直还在弹这首曲子,想必,他很想知道,听过这首曲子的叁,是否最终被治愈了吧?
“走吧。”惜年说。
君莫违点头,牵着她的手,走出凉亭,而张礼辰还倔强的站在亭子中,不肯走出来。
“礼辰,走了。”惜年回头,对张礼辰说。
张礼辰茫然的看了一眼惜年,有些不知所措。
“走吧。”君莫违亦回首,说了这么一句。
“哦。”张礼辰听话的走出凉亭。
三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山下去。
“心里不舒服?”惜年问张礼辰。
“嗯,有一点。”张礼辰答。
“只有一点吗?”惜年又问。
“不止一点。”
惜年笑了笑,才接着说:“礼辰,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可是,你的善良是你的善良,而不是别人的。”
张礼辰迷惘的看着惜年,他没有听懂。
“遁的话,你听了吗?”
“云师姑是说,救一千人是救,救一人也是救吗?”张礼辰问。
“我也和你说个故事吧。有一船人,遭遇了暴风雨,船要沉了。船上的人和神祈祷,请神救一救船上的人。神同意了,告诉船上的人,只要有一人从船上跳下去,这搜船就不会沉。礼辰,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我会跳下去。”张礼辰坚定的说。
“你真是一个好孩子,但是,你不在这艘船上,你要做的,是替这艘船上的人做出一个决定,要不要选出一个人跳下去,如果要,该选谁?”
“我……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