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生亮,何生瑜?
次日大早,惜年早早的醒来,便踱步到明堂前的广场上。擂台的架子早已经搭好,有几人正在做着准备。惜年不认识这些人,她一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新弟子,二不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非新弟子。她虽然在云雾山上待了近二十六年,却对云雾山和云雾山上的人,一无所知。
“拜见师姑。”做准备的弟子们,一见她来,全行了大礼。
“你们认识我?”
一位年纪看来很幼小的弟子说:“子弟们不认得师姑,不过云雾山的教堂里,有您的画像,云雾山弟子,无人不识您。”
“咳咳。”惜年忍不住咳了两声,她的画像被挂在教堂里,这事怎么看怎么奇怪。教堂,是明堂后面的三座教学堂的简称,云雾山上修为高深的人,时不时会在教堂里授课。
有弟子特意搬来一张椅子,请惜年坐下。
“不必客气,你们且去忙吧。”
“是,师姑。”新弟子们口中应承,人却没动,还是围着她。
“怎么不去?对我有兴趣?”
一群孩子此起彼伏的点头。
“为什么有兴趣?”
开口回答惜年的还是那个看起来很幼小的孩子:“回师姑,我们就是想知道,山主长什么样子?会不会很威严?是不是很厉害?”
原来不是对她感兴趣,而是对山主感兴趣。也是,她有多少本事,没有人知道,大家知道的,不过是她的运气不错,被山主收作关门弟子。可山主不一样,他的威名,不仅存于云雾山,甚至存于整片婆娑大陆。
“山主长的很好看,但是不怎么威严,很厉害。”
“呃……”惜年的回答,令众弟子们满脸的失望。
“师姑,您说的也太简单了吧?”
“简单吗?你是这样问我的,我也就这样回答你的。”
“可是——”
“大清早的,不干活,叽叽喳喳成何体统?!”有一个粗壮的声音,打破了惜年和众弟子的谈话,惜年寻声望去,竟是故人。
“云岩?”云岩长开了,他本就生的比常人高大,如今更显高大,一身的肌肉被淬炼的很结实,惜年猜测,他走的多半是武修。跟在云岩身后的几人,有两人惜年认识,是和她同期进来的弟子,另外的好多人,惜年不认识,可能是后来上山的。看来,云岩成了这些人里的小头目,二十五年未见,倒是混得不错。
“师姑。”云岩回答她的,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字里全无敬意,更别说行礼,云岩的放肆,引的跟在他身上的一群人,都未行礼。
“昨日我初回排楼,天字长老便来见礼,他见我尚且要行个正礼,你们倒好,比长老的架子都大。”
“我等不敢,拜见师姑。”云岩身后的弟子们,迅速低头行礼。唯有云岩一人,始终未动。
“师姑,我云岩不在乎敬你为师姑,但是,也得要你当的起敬。”
“当不当得起,你说了不算。”
“今日的擂台赛,听说师姑会上场,云岩拭目以待。”
“这么说,你也会上场?”
“云岩不才,敢挑战师姑。”
“呵呵,行啊,那就擂台上见真章吧。”惜年淡笑,她是真的不大在意云岩,整整二十五年,自诩了不起的云岩,居然还没有走出云雾山,可想他的资质也不过平常。今日擂台赛,云岩来的众星拱月。看来,她面对的最强劲的对手,正是云岩无误了。
“师姑是不是瞧不起云岩?”
“我可什么都没说。”
“云岩猜的到师姐的意思,师姐是不是觉得云岩才来参加擂台赛,是因为能力不足,所以下不了山?”
“好吧,我确实有这种想法。”
“云岩比不得师姐,不能得山主垂青收作徒弟,可云岩虽不才,却勉强入得地字长老的眼,被师傅收作子弟,师傅不允许,云岩就是想下山也不行。”
云岩的意思,是在告诉惜年,他不下山,不是能力不够,而是身为地长老的徒弟,被给予了更高的要求。
“这样啊,那还真是恭喜你。不过,你既然告诉了我这么多,我若一点不回你,显然有失礼貌。你说你不下山是没有得到寒鸿长老的允许,那么,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其实不用非要来参加擂台赛,因为我的师傅,已经允许我下山了。”
“你胡说——”云岩之所以敢说惜年胡说,是因为他知道云雾山的规矩,想要下山,要么入人字境,要么参加擂台赛胜出。擂台赛胜出者只有一人,但可以下山的未必只有一人,长老们会根据参赛子弟的实际表现,酌情再选出两人。
惜年可以拿出山主令来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可她没有这样做,因为她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自己今日一见云岩,居然就失了往日的平和。不管云岩厉害或者不厉害,她都不该和他去计较,平白失了修养。
她于是不再讲话,坐上椅子,静待擂台赛的开始。
“师姑,云青青,你竟敢藐视云雾山规则,胡言乱语,身为云雾山山主的徒弟,你如此行径,真是给云雾山——”
“住嘴!”时间已接近二时,天地人三字长老相携而来,本来新弟子擂台赛这样的场面,有一位长老坐镇足矣,但今年不同,有山主的徒弟参加,怎么样三位长老都是要来看一看的。谁知刚一到明堂广场上,就听见云岩大放厥词,枉顾礼规,教训师姑。
“师傅。”
“云岩,平日为师是这样教你的吗?”
“徒儿不敢,但是云青青先——”
“云青青?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如此称呼长辈?!”云寒鸿已是气急,至少面上是气急,不管惜年是否真有本事,她毕竟是山主唯一的徒弟,云雾山上地位最尊崇的一位,哪里轮的上云岩去质询。
“师傅,我——”
“不知悔改,信不信为师取消你今年参加擂台赛的资格?”云寒鸿的警告使云岩迅速平静下来,他稍微一想,便知道自己确实失了分寸,不过被惜年几句话一撩拨,就连礼仪都丢了,难怪师傅会气成这样。
“师姑,云岩有错,请师姑责罚。”想明白的云岩立刻对着惜年行了一个最大的礼,为的就是表示自己认错的心很真。
对云岩的做派,惜年挺惊讶的,如果换位,惜年自问做不到云岩的能屈能伸,毕竟心里不服气的很,却还能对着不服气的人忍气低声。
“寒鸿长老,云岩虽态度不对,但所说的话不是一点道理没有,我有没有能力做山主的徒弟,心有质疑的原不止云岩一人。要我来说,我倒是很欣赏云岩的直来直去。”
“听见没有,云岩,不管你师姑修为如何,但论胸襟,你已不足。”
“师傅教训的是,弟子无状,不该随意冲撞师姑。”云岩再对惜年行礼。
“无妨,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口舌,我不在意,想必,你也一样。你若心中真有不甘,一会儿擂台上,不必手下留情。”
“弟子谨遵师姑嘱咐。”云岩的这话,应的仍是无礼至极,可自出现便要云岩守礼的云寒鸿却并没有阻住,可见长老们对惜年,心里也是有疑问的。
也罢,不可避免的一战。
二时,三位长老入座,擂台赛开始。
天字门下大弟子云松石下山历练,尚未归山,所以,这一年的擂台赛由天字门下二弟子云春思和地字门下大弟子云清风一同主持。擂台赛的边上,摆了一个大大的被涂成红色的纸盒子,参加擂台赛的十人,将从纸盒子中抽出各自的数字,根据数字的大小,先后踏上擂台。
惜年辈分最大,抽签的次序被排在最后,其余九人中,以云岩最长,所以他们两人,正好一前一后,排在最后,抽出纸盒中最后的两张票。云岩很幸运,抽中十号签,惜年也不差,抽中九号签,两人幸运的成为对战次数最少的人,但也同时,如预期中,成为了最终的对手。
“师姑,一会儿可别先输了。”惜年不用抽签,已经知道自己会抽出数字几,毕竟她是最后抽签的人,纸盒中只剩下唯一一张数字九。
“好说。”
惜年的寥寥两字,令云岩一肚子豪言壮语无处发泄,这人明明一早上还和他有几分针锋相对的意思,怎么就两时功夫,沉默了许多?
惜年懒的在意云岩的想法,擂台赛已经开始,惜年的全付身心都已集中到擂台上。
抽中一号的弟子,是人字山门下的新弟子,云青山名下云轻溪,是当年和惜年一同上山的七名弟子中的一人。人字山云寒云有三位徒弟,云青山,云燕语,云岚,云轻溪能被记在首席弟子名下,想来还是有些能力的。
天地人三长老名下的首席弟子各三人,共计九人,惜年只见过三人,云松石,云清风,和今日初见的云春思,也就是,惜年从未见过人字山下任何首席弟子,据闻,人字山长老,云寒云,对门下弟子格外严厉,并不喜欢他们待在山上安逸度日,更喜欢他们出外历练,增进修为。当初,君岚本有望入云寒云门下,成为其第四位首席弟子,奈何云寒云不知君岚底细,以至于君岚私逃下山,使其脸上无光数年。因此,云寒云心中,因君岚之故,对惜年多有不喜,更重要的是,云寒云是三山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位,当初上山时,山主尚未闭关,云寒云一度被认为最有望成为山主名下弟子的人,毕竟她的天资百年难遇,然,终究只是传闻,云寒云没有成为山主弟子。只是,如果从来没有人可以成为山主弟子,那也无甚了得,云寒云是高高在上的人字山长老,谁也越不过她去,可一个来历不明,什么都不懂的惜年,居然越过她,成为山主的亲传弟子,何其气人!
云轻溪,作为云青山的门下弟子,当然多多少少知道自家长老的心思,她本以为可以直面惜年,将惜年击垮,为云寒云赢回脸面,却不想自己手欠,抽中了一号签,论她本事滔天,也不可能坚持到最后啊。
云轻溪的对手,是抽中二号的云月朗,此人是十年前才新入门的弟子,但资质甚佳,被天字门选中,不过修行时日尚浅,未计入任何弟子名下。
擂台上,云轻溪、云朗月已就位,只听啰声一响,比试正式开始。云轻溪走的是震道,用的是木力,而云朗月走的是坎道,用的是水力,水生木,云朗月吃亏,加之他入山时间短,修为不如云轻溪,三个回合后,云朗月败下阵来。
“朗月多谢轻溪师姐赐教。”
“师弟客气。”
第一轮比斗,只进行了片刻功夫,天字山云朗月败,人字山云轻溪守擂成功。只见上座的云寒江向云寒云道喜:“寒云师妹,恭喜。”
“大师兄客气,朗月修行时日尚浅,也能在轻溪手下走上三轮,说明朗月的资质甚好,是师妹恭喜师兄才是。”
云寒江慈眉一笑。
紧接着,第二轮擂台赛开始,擂台双方,一方是守擂成功的云轻溪,对战方是攻擂的三号,地字山名下云景,修艮道。云景和云轻溪属同期,双方修为差不离,所以这一战,比第一战有趣很多。
惜年看的很认真,她虽然知道道途有八种,可除了从君岚处感受过几次巽道的力量,从云沧海处见识了坎道的力量以外,她再也没有看到过其余几种道途,所以今日,对她而言,对战是其次,观战才是主要。
云轻溪用的是木力,刚好克制云景使的土力,但云沧海说过,修为的强弱,和五行关系不大,惜年以为,这话也只能是强大的山主才能说得出来的,毕竟,当敌对双方的修为接近的时候,五行相克之说,是存在的。
云轻溪用的木力属于阳木,在她的操控下,擂台上迅速长出了许多巨大的树木,树木之上还有藤条,云景的土力,虽可将云轻溪所站擂台下的地面变坍塌,可巨大的树木将土地牢牢的禁锢,云景的土力不足以突破云轻溪的木力防守,相反全神贯注想要突破云轻溪防守的云景,被巨大树木上的藤条缠住,云景奋力挣脱,却到底力有不逮,不多时,只能败下阵来。
“云景技不如人,谢轻溪师妹赐教。”
“景师兄客气,师妹不过占了相克的光。”
云景笑笑,再没有多说。
上座处,继云寒江长老之后,云寒鸿长老也向云寒云长老道贺:“恭喜师妹,地字山再赢一场。”
“二师兄,轻溪和云景能力差不多,正如轻溪自己说的,不过是占了相克的光,否则,两人的输赢还两说呢。”
“师妹谦虚,如果云景修为够,就算是属性相克,也不至于输的如此难看,还是差在修为了。”
云寒云笑笑。别看云寒云面上谦虚,实则心里还是欢喜的,她本是一个好强的人,当年被山主拒绝,心里有说不出的苦闷,这些年勤修苦练,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强大,对她而言,她一人的强大不是真正的强大,人字山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第二轮意犹未尽的结束了,惜年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很快,第三场擂台开始,这一次挑战的人,是人字山的新秀,当然又是两个轮回,就被打下擂台去。一连几场,云轻溪皆守擂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