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残酷的事,是后悔了,却再也回不去了。
“张大人刚才说,你会帮我们?”惜年问。
“是的,我会帮你们。”
“为了我的母亲?”惜年又问。
“很不可思议吗?”张铭顺笑了起来。
平心而论,张铭顺是个英俊的男人,因为岁月的洗礼,他的身上多了年轻男人所没有的魅力,这样的男人,对女人而言,更是吸引力强大,难怪皇朝的公主会看上他。
“是的,很不可思议。对张大人而言,我的母亲只是一段过去了很久的恋情,或许因为没有得到过,心有遗憾,会令你有些难以释怀。可这种难以释怀,并不足以支撑你冒上背弃皇室的风险,不是吗?”
张铭顺看着惜年:“你和你的母亲很像,如果不是因为一些事情,说不定你会是我的女儿,而不是一个狗屁都不是的饶玉丰的女儿。”
“咳——”惜年忍不住呛了一声,张铭顺的这句话说的未免也太不要脸了一点。
“张大人,容我提醒你一句,你家里可是有位公主大人在呢。”惜年不大听的进张铭顺的满嘴深情,不管他喜欢张晓的心有多真,都不能改变他另娶她人的事实。
就算是深爱,在惜年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公主?哦,是了,阿年去过公主府。”
阿年?惜年觉得刚才喝进口里的一口竹叶茶,竟然有些发酸。
张铭顺不在意惜年的态度,他今日来,目的很明确,将惜年和君莫违安全的送出光明城,除此,和惜年聊聊天。
“她好吗?”张铭顺说。
“她?”惜年皱眉。
“你的母亲,张明晓。”
“张大人应该知道,张家早没有一个叫做张明晓的人了。”
“是啊,我怎么忘记了,张家剥夺了她的名字,又想将她送走,所以她才会逃了出去。”
“逃?”张铭顺说的话里,终于有一句引起惜年的兴趣。
“她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嗯,母亲什么都没有说过。”
“为什么?”张铭顺不解。
“你知道我们在饶村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吗?”
张铭顺摇头,他并不知道饶家带着张晓搬去了哪里?
“怎么说呢?”惜年最不擅长的一件事情,就是同人诉苦。“饶家很排外,我的母亲从来没有被饶家认可过,不仅如此,饶家甚至将她当作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般对待。我因为犯了事,差点被饶家沉塘,因为异能觉醒被饶家送去了云雾山,二十五年以后再回去饶村,才发现母亲被张家带了回来,我因此追到光明城,找去张家。”
“所以,张家是在找回她以后开始戒严的?”张铭顺一听就猜透了时间线。
“是的,我们好不容易混进了张家,见到了久违的母亲,那时的她差点死去,双眼被人挖了去,整个人成了一副可怖的模样。”
“饶玉丰!”张铭顺重重的将瓷碗扣在桌上,瓷碗发出脆裂的声音,很快就碎成了粉末。
“张大人不必如此,饶玉丰不是好人,但他很多年前就已经逃出饶家,所以母亲的眼睛不是他挖去的。”
“就算这样,他也该死。她是那样好的人,饶玉丰居然敢这样对她!”
“张大人莫不是怪错人了?母亲之所以会嫁入饶家,难道不是因为张大人始乱终弃吗?”
“这话,是她告诉你的?”
“张大人错了,母亲从未在我面前提过张大人一句话,从未。”
张铭顺的愤怒突然消失了,是啊,他究竟凭什么愤怒,他忽然悲伤起来,从未有过的悲伤。
君莫违忽然觉得不忍,他扯了扯惜年,希望惜年也能有些不忍。惜年懂了君莫违的意思,她又说:“不过回到清风小筑的母亲,每日都要去竹林坐上一会儿。”
张铭顺又取了一只瓷碗,重新倒上一碗竹叶茶,他喝了两口,然后说:“竹叶茶是她喜欢的味道,那时候她煮给我喝的茶,总是被我偷偷倒掉,如今,却是想喝也喝不到了。”
“张大人,惜年不懂,你如果真的那么爱我的母亲,当年为什么要失约?”
“你刚才不是说,她从来没有提过我一句吗?”
“我骗你的,不过,她之所以和我提你,是因为我想知道并蒂两生花的事情。”
张铭顺懂了惜年的意思,就算张晓曾经提过他,也只不过当做平常人。
接下来的,张铭顺将他和张晓的故事,完整的告诉了惜年。
张铭顺之所以失约,是因为被家人拦截,关在家中,任凭他怎么闹,怎么折腾,就不能逃出去。等他再出来赶去约定的地方,张明晓早就进了不可去之地。
张铭顺还是去了,直到他见到张明晓之前,他什么危险也没有遇到。不可去之地就是张家后山里的一片寸草不生的地方,而张明晓静静的躺在荒芜的泥地里。张铭顺飞奔过去,他想要喊醒张明晓,但不能。张明晓的右手紧紧的握着,一看就是抓着什么东西,张铭顺掰了很久,才算让张明晓的右手略微松开一点。
但是,紧紧握住的右手中,什么都没有。
张铭顺试图将自身的道力注入张明晓的体内,因为他们都是坎道的修者,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发现,张明晓的道心碎了,成了一个普通人。
惊诧、悲痛、彷徨,张铭顺的心绪复杂万分,他抱着昏迷不醒的张明晓出了不可去之地,一路上,他都没有遇到张家子弟。
张家的双殊之一,出了这般大的事情,张家居然这么的平静,张铭顺的直觉告诉他,一切都不对劲,但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最后,他将张明晓悄悄的放在张家的月台上,直到张家人将昏迷的张明晓救回去。
“为什么?”惜年问。
代替张铭顺回答的,是一直沉默聆听的君莫违。“阿年,如果张大人和昏迷不醒的张夫人一起出现,张家人会以为是张大人将你的母亲伤成这样的,这样的话,张大人的下场会变得很不好。”
“所以,你是因为害怕?”
“是。”张铭顺直面惜年的质问,“将明晓抱到月台上的那一刻,我心里面最大的情绪,是害怕。我不知道是谁伤了明晓,没有人知道是谁伤了明晓,如果我将明晓抱进张家,那么张家人一定会以为是我害了明晓。”
惜年必须承认,这样的事情,张家人会去做。仔细想一想,那时的张明晓是个年轻天真的姑娘,那时的张铭顺又何尝不是个年轻俊秀又涉世未深的公子?一个年轻俊秀的男人,对人生怎么可能会没有企图?他会害怕,选择将张明晓单独留在月台,本是人之常情。
张铭顺见张明晓被张家人带回张家,算是放了心,那时的张铭顺并不以为张家会弃张明晓于不顾,毕竟张明晓的父亲是张阔,而张明晓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想要救自己的姐姐。
他很快回到家中,对救了张明晓一事只字未提,奇怪的是,家里人也没有人问起。张家的外门突然忙碌起来,所有的长辈皆兴高采烈,好像有什么特别好的事情将要发生。果然,一个月以后,皇城来人,赐下圣旨,说静思长公主挑中张铭顺为驸马,皇帝陛下下旨,责令二人来年完婚。
张铭顺很不情愿,他心里喜欢的人是张明晓,就算张明晓的道心碎了,失了修行的可能,他还是只想要和她做道侣。他的家人对张铭顺的心意表示了极度的反对,这种反对使得张铭顺诧异非常,因为在他看来,就算张明晓不能再修行,但她还是张家内门人,对外门人而言,能够娶内门人做妻子,是无比荣耀的事情。
正当张铭顺和家中长辈极力抗争的时候,张家内门传来一个消息,张明晓私奔到饶家,和饶玉丰在一处了,张家下达讯息,夺去张明晓的明字,并且下令,张晓从此不可回归张家。
张铭顺很受打击,但他不愿意相信张晓会背弃他们的感情而奔向一个饶家人,尤其这个饶家人还是一个很不成器的男人。
他去了张家,想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那一天他见了两个人,张阔和张明霞,张晓最亲近的两个亲人。这两个人告诉张铭顺,关于张晓私奔饶家的事情,是真的。张阔还告诉他,张家有意为张晓择一个外门子弟为夫婿,但张晓居然以死反抗,怎么也不愿意。张明霞告诉张铭顺,张阔将张晓罚去祠堂面壁思过,然张晓居然偷了张家的宝物潜逃出去,所以张家才会夺去张晓的名字,下令她从此不得踏入张家。张明霞还告诉张铭顺,张晓之所以偷了张家的宝贝,是为了讨好饶家,张阔有意将张晓嫁给张铭顺,但不知怎么的,张晓鬼迷心窍的看上了饶玉丰,竟然以死相逼。
张铭顺失魂落魄的离开张家。
“你信了?”
“嗯,我信了,可是我也不甘心就这样相信。”
张铭顺想尽办法打听到饶家的事情。当年的饶家,还是皇城里一个小小的世家,领着皇城差事,日子很是过的去。但张铭顺一打听才知道,饶家不知犯了什么事,得罪了皇家,被发配出光明城。而那一天,刚好是饶家离城的日子。
张铭顺一路追了出去,但饶家的车队已经出了城门,他登上城门,想看一看还能不能追上。城门上有一种法器,可以看到极远处的事物,透过法器,张铭顺看到了饶玉丰,以及张晓。
饶玉丰指手画脚,不知对张晓说些什么,张晓的脸上,流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那一刻,张铭顺的心如堕冰窖,他想起张阔和张明霞的话,终于相信,那些话是真的。
“我竟不知道,张大人原来也这么蠢。”惜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