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一个不可被替代的人,可事实上,没有人不可被替代。
没有。
惜年在张家的时日,算不上很长,却几出几入塔楼。张家人说,塔楼是张家很尊贵的存在,这样的地方,张家外门是没可能来的,内门嘛,真要很有资质的人才上的来。偏偏她一个非张家人,居然进出很多次,也是有意思的很了。
和初上塔楼时一样,三位长老各自端坐,惜年同他们见礼后,也坐了下来。四人相对了片刻,张海先行开口。
“饶丫头,听说君家小儿醒了?”
惜年笑了笑,笑的是张海脸上那副不情愿又很想知道的矛盾表情。如果不是对张家先有成见,三位族老中,惜年大概会挺喜欢张海的。有一些人,事事做在脸上,好似不好相处,其实没什么城府,就譬如张家的这位三族老。
“多谢三族老挂怀,棠舟是醒了。”
“谁挂怀了,小丫头可不要瞎说。”
“惜年此去皇城还算顺利,得了半份药回来,张大医师正在为棠舟诊治。”
“那花真的在皇城?”张阔问。
“是,在皇城,被藏在鉴宝阁中。”惜年回答。
张阔的这一句问话,几乎就在明说,他是知道两生花的去处,那么,张明晓和张明霞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也知道呢?
“你刚才说,得了半份药?这话是什么意思?”张海问。
“两生花是一脉两茎,一黑一白,惜年只得了黑茎,未得白茎。”
“轩辕一氏真不是好鸟,居然算计张家悄悄偷了两生花。饶丫头,你就得了便宜不要卖乖了,被轩辕一氏拿走的东西,你还能拿回一半,知足吧!”
“三族老说的是,我没有不知足的,张大医师也说,棠舟暂时只需要服用一茎。”
惜年乖巧的回答,令张海浑身不适,他可不是希望惜年得不到两生花,相反,他是真心实意希望惜年得全了才好呢。他是不知道两生花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放在张家,又为什么被轩辕偷了,他就是单纯的比较了一下,轩辕和君莫违,还是便宜君莫违比较舒服。
大族老叹了一口气,从他将两生花透露给惜年的那一刻起,就等于当着惜年的面,承诺张家不会觊觎这朵花。但他也确实没有想到,惜年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毫发无伤的将这朵花寻回。皇城是轩辕一族的地方,就算是他,也不敢说自己能够毫发无伤的走一遭。
张天一直以为,轩辕一族不足为惧,尤其是当他知晓了轩辕一族存在的价值以后,更是如此。但是,并蒂两生花的失窃,令他和整个张家都没有想到的是,令张家心生怜悯的轩辕一族,居然会有反扑的力量,所以,张家才会在两生花一开始失窃时,没有怀疑轩辕一族。真正令张家对轩辕生出警戒心的事情,是高楼里的异常。
高楼,是国师的居所,也是张家在皇城里的运转中心,几十年里,运转中心里的张家子弟,陆续被轩辕一族委以重任,纷纷任命,张家人只顾着高兴,却没留意到高楼里的张家人,一日比一日的少。终于有一天,张家人彻底失去了高楼里的消息,而本可以在皇城自由出入的那些个张家人,却都已被委任出皇城。张家人才算知道,轩辕生了异心,可张家人能怕轩辕一族吗?
张家人很快出动了人,前往皇城探秘,遗憾的是,派出去的人损了大半,这样的牺牲,张家只得到了一些不重要的信息。其中之一的是,轩辕一族勾结了北荒人,所以,张家人进不去的皇城,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有强大的力量镇守在皇城里。但是,这股强大的力量,是北荒的力量,还是轩辕一族隐藏的力量,张家人无从得知。
张家人知道的事情太过的少,而能够一下子解答张家人疑问的人,是高楼里的国师。皇城里的异动,令张家一时无法应对,于是张天在请示了张家长老后,决定开启戒严。新年将临前,张天皆采办之名,派张平江几人,去光明城打探消息,尤其是高楼里的消息,然而,张平江几人没有能够进得皇城,还折了几人,连累张礼辰受伤。
张天之所以吩咐张平江,万不得已时可以将这件事情托付给惜年,是因为他知道,惜年为了君莫违,是无论如何也要混进皇城的,比起张家人,惜年这个外人,恐怕要比他们容易实现,果然,张平江没有成功的事情,惜年很容易成功了。
“惜年,”张天问,“两生花失窃,皇城一定会搜捕窃贼,而你,居然这么快的回到了张家,是不是因为你去了高楼,得到国师的帮助?”
不愧是大族老,一下子就猜中了核心。惜年无意和张家隐瞒国师的事情,她来就是为了将国师的话转达给张家,只是,当大族老听过以后,是否觉得高兴,就很难说了。
“是,大族老,惜年之所以能够从皇城脱困,全亏有国师相助。”
“国师大人还活着?”张海激动的问到。
连张家的族老都要称呼国师为大人,这位国师,对张家来说,还真是重要的不行。不过也是,这位国师可是一个经历过神武年的先知,这样的人,放在整个婆娑,都是重要无比的存在。
“是,国师还活着。”
“还?”张阔重复。
“国师被人囚在高楼,据国师所言,他的大限不久将至。”
“轩辕!”张海咬牙切齿道。
“三族老很愤怒?”惜年问。
“当然,张家最尊贵的先知大人,轩辕一族好大的胆子。”
“那敢问三族老,最尊贵的国师被轩辕囚禁,张家可会全力施救?”
“当然——”
“住口!”张天截住了张海的话。
“大哥?”
“国师大人的事情,不是你我可以论断的。”张天说。
张海低着头,对张天说:“对不起,大哥,是我失言。”
“惜年,你既然见到了国师,可否告诉吾等,国师大人是否有话转告?”张天问。
“大族老,惜年心有疑问,想请大族老解惑。”
“你问。”
“张家明知国师有生死大难,为什么没有倾尽全力去施救?国师对张家而言,应该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惜年有所不知,从国师离开张家,住入高楼的那一刻起,国师大人的安危就不再有关张家了。”张天叹息的说道。
“呵呵……”惜年实在忍不住,“如果国师的安危无关张家,那么大长老,你为什么要让惜年去见一见国师呢?”
“……”
“大族老,张家明知国师有难,却不想着救人,只想着国师还能为张家做些什么,是也不是?”惜年有些愤怒,不仅是为了高楼里身影孤寂的老人,也是为了曾经的张晓。张家行事,无关情感,只关乎礼仪,这一点,对惜年来说,太过于冷漠和残酷。
张天被惜年质问到沉默。
“饶丫头,不要以为张家承了你和君棠舟的情,你就可以在吾等面前放肆!”张海说。
“阿海,罢了。”张天说着,便站了起来,消失于塔楼。眼见张天走了,张海迅速跟了上去,走之前狠狠的瞪了惜年一眼。
张阔没有走,而是问了一句:“惜年,你以为是张家不想救国师大人吗?”
“难道不是?偌大的张家,能够纵横婆娑千百年的张家,难道救不出皇城里的一个人?”惜年再问。
“你说的很对,也很不对。”张阔说,“你所看到的的张家,确实不是完全的张家,张家确实有隐而未发的力量。但是,这些隐而未发的力量,不是不想发,而是不能发。”
“什么意思?”
“惜年,好好修炼吧,所有你想知道的,等你的修为足够的时候,都会知道。再次之前,你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什么?”
“活下去。”张阔说。
这不是惜年指望从张阔嘴里听到的话,或者说,张阔此人,在她看来,终归是个更加冷酷的存在,可这一番话里,却莫名的透露出几许疲惫和不忍。
“我很高兴,你能从皇城活着回来,甚至替张家盗回两生花。你心中的疑问,我不能回答你,但我相信,终有一天,你可以让我能够回答你所有的问题。光明城的千年童话很快将要被打破,惜年,你的修为不够你继续留在光明城里,所以,治好了君棠舟后,赶紧离开光明城。”
“二族老放心,我没有打算留在张家。”
“你这个丫头,我知道,张家在你眼里,不是什么好的去处,不过,这一点,我亦不否认。你心里一定在想,张家着急赶你走,是因为你盗窃了两生花,张家不会留你给自己添麻烦,对吗?”
“难道不是吗?”
“是。如果我估算的不错,光明城里很快会贴满追捕你的文书,而张家,是不可能在这个档口窝藏犯人的。饶惜年,你记住,张家不会保你。”张阔说。
“我知道,而且我也不需要张家保我,但是,在我走之前,我要张家承诺一件事情。”
“张晓?”
“是,我要张家保证张晓的安全。”
“只要张家在,张晓就在。”
惜年有些诧异,因为张阔答应的太过轻巧。
“不相信?”张阔问。
“是不敢置信。”
“呵~,惜年,你,或者君棠舟,你们是年轻一辈里的力量,是新千年的参与者,可张晓是谁?张晓是一个连单独活下去都没有办法完成的废人,这样的人,谁会去杀?”
张阔的话,听起来极为难听,可这一番难听至极的话,是一番最真不过的话,只要张家在,张晓便会在。
“那惜年便多谢二族老了。”
惜年行礼后,转身准备离去,转身的刹那,听到身后的张阔说:
“惜年,不管你信与否,张晓终归是我的女儿。”
惜年背对着张阔,回了一句:“国师想要转告张家的是,皇城再无高楼,张家好自为之。”惜年说完,也不等张阔,就自行下了塔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