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领着惜年离开客居的时候,遇到了一行东院的下人,这些人拎着食盒,显然是送去公主那里。
领头的人,见到哈尔,和哈尔见了礼。见此,惜年知道,这个叫哈尔的,也不是没有品级的随护。公主府的下人,也顺代和惜年见了礼,只不过,领头的那位宫人,将惜年看的很仔细。
出了公主府,惜年劝哈尔回去,但哈尔坚持要送她回去,惜年无奈。
这一次,回到月下客栈时尚早,大堂里不见张礼辰,以惜年对他的了解,若他回来了,必定会等在大堂,看来是没有回来。点了月下客栈里的一份堂食,吃完天色已晚,但不见张礼辰回来。
惜年没有再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去做的事情,现在的惜年顾不了那么多。
第二日,是个难得的雨天。
四方街的铺子只开了一半,街上不见多少人,倒是店铺的廊下,有少许的行人,撑着厚重的油纸伞,缓慢的行走。这些大约都是有急事的人,所以才非要在雨天出行。
惜年敲了张礼辰的门,没有人来应门,她稍稍有些担心,不过张礼辰不是一个人行动,有张平江在,应该不会出事。
这样的天气,对惜年来说,并无大碍,但她走不出去,因为并无大碍才是真正的大碍。这一日早晨,惜年哪里也没有去,难得的在房中,练了一会字。
自从她得到判官笔以后,惜年一次都没有拿出来看过,出于某种说不清的直觉,惜年觉得还是先不要拿出来为好。所以,她用的还是普通的文房四宝,至于之前拿捏不好力道的事情,有君莫违在,当然一早就解决了。
君莫违是个难得的良师,任何疑问,经他一点拨,都能拨开云雾见青天。
惜年自嘲一笑,看着丢满了一屋子的写满“棠舟”的纸,她不知道,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里,这样的在意一个人。
午间,惜年还没来及的吃饭,哈尔来了月下客栈,说是奉主人的命令,请惜年共进午餐。
下雨的日子,不曾想,桑远居然还有这等兴致,惜年记得昨日刚拒绝了这人的晚餐邀约,便不能再拒了今日的午餐。本以为要去公主府,没想到车子停在食必居,上的是三楼的雅座,桑远说,论雅致,还是三楼更好些,今日下雨,食必居里没什么人,刚刚好。用完饭,去公主府听了三时的礼仪课,晚间用了饭才被哈尔送回去。
又是如常的一日。
一连几日,离年关仅剩两日时,老宫人便不再来了。这期间,惜年一直没有见到张礼辰,她也没有找到君家的铺子,风平浪静之下,有一种暗流在肆意涌动,惜年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她不知道是什么。
皇城的晚宴是安排在旧年的最后一日,若以惜年的话来说,是除夕夜。除夕夜的前夜,桑远亲自来月下客栈请惜年,说是去挑选参加晚宴的衣服,惜年无法拒绝。
惜年坐在车中,一直在看街上的人,光明城中,真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这样的景象中,真是看不出半点暗潮涌动。
“怎么了,青青?今日的你,一直心神不宁。”桑远问。
“没事。”
“青青,我们是朋友吗?”桑远问。
“当然。”
“很好的朋友。”
“……”“是,很好的朋友。”
“既然是很好的朋友,那么青青可愿意让我为你分忧解难?”
惜年微微犹疑,然后对桑远说:“我有一个朋友,你见过的张家的那位公子,他同我一起住在月下客栈,但自五天前起,我一直没有见过他。”
“张公子?哦,是那位公子啊。”
“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找他。”
“你很担心他?”
“是的,非常担心。”
“你们是什么关系?”
“血脉上,他是我的表弟,作为长辈,我很喜欢他。”惜年说。
“这样吧,我帮你找一找。”桑远说。
“真的吗?”惜年问。
“真的,青青是我的朋友,张公子是你的朋友,那么也就算是我的朋友。”
“那真的麻烦你了。”
“青青的事情,没有麻烦的事情。”
张礼辰如果出事了,只有两种可能,出手的人,不是北荒人,就是皇室人,无论是哪一种,桑远都能帮上忙。
惜年很不喜欢自己的无能为力,无论是对君莫违的,还是对张礼辰的。她想,如果棠舟在,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桑远带她去的,是光明城里最奢华的绸缎铺,绸缎铺的一楼,全是各色的布料,二楼是服饰,三楼用来招待特殊客人。桑远和惜年直接上了三楼,三楼的墙上,挂了几十件华美的衣裙,惜年随意看了看,准备挑一件合适的,谁想,绸缎铺的伙计,捧着一件特制的衣裙请惜年试衣服。
“这是?”
“小姐,这是这位公子五天前订下的,请小姐试穿,若有不合适,小的们立刻改。”
惜年不讨厌这件衣服,因为乍一看,是很清爽的乳白色,裙边略微镶了几根金丝,倒是没有很华贵。
衣服很合身,也不知道桑远是怎么知道她的尺寸的。走了两步,惜年才看到,衣服上似乎有些若影若现的光。
“这衣料?”
掌柜笑意盈盈的说:“小姐真是好福气,这可是最名贵的鲛缎,夜色下,会发出如同珍珠般的七色柔光,最是美丽不过。”
鲛缎,传说用料取自于鲛人的皮肤,已此制成的衣服,在月色下,能发出七彩而迷离的浅光,向来是皇室最喜爱的衣料。
“桑远,这衣服我不喜欢。”惜年说。
“为什么?”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穿不得这么尊贵的衣服。”
“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桑远说。
“桑远,鲛缎是皇室最喜欢的衣料,而我,是个最普通的人,普通的人,根本不能穿鲛缎。”
“青青,明晚的你不是普通人,而是北荒萨耶皇子的女伴,是中原国皇室最尊贵的客人。”
惜年望着桑远,她看到了桑远眼中的坚持,知道自己若还想进皇城,必须妥协,尽管她真的很不喜欢这件衣服。
“我知道了。”
衣服很合身,自然就不需要修改,两人顺利完成的晚宴衣服的选择,但这一天要做的事远不止于此,衣服,鞋子,饰品,一切的东西都要精挑细选,于是,一直到阳光淡薄,惜年才算结束了这一日的行程。
桑远亲自送惜年回到月下客栈。
“青青,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午后,我会来接你。”
“好。”
“对了,你的朋友我帮你找回来了,他就在客栈的房间里。”
“真的吗?”
“真的,不过惜年,你记得转告你的朋友,有些事情不好随便去做,否则下一次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惜年暂不懂桑远口中的警告,但她微笑的和桑远道谢:“多谢桑远,青青欠你一次,将来有一日,一定奉还。”
“好,我记住了。”
待桑远走后,惜年飞快的跑上楼,敲开张礼辰的房门。
“云小姐。”开门的人,是鲁兹,房间里,除了半躺在床上的张礼辰,没有其他人。
“谢谢你,鲁兹。”
“云小姐客气,小人是奉主人的命令行事,小姐若心有感谢,去谢主人。云小姐要找的人已经找回,小人先行告辞。”
鲁兹很快消失在月下客栈的走廊里,惜年很明显的感觉到,鲁兹对她的不待见。
“云师姑。”坐在床上的张礼辰一脸苍白的看着惜年。
“你还好吗?”
“一点也不好。”张礼辰苦笑道,“云师姑,你知道吗?张家出来的人,死了两个。”
“死了?谁杀的?”
“为了保护我,保护我这个没用的人,他们死了。”张礼辰说。
“礼辰,我问的是,谁杀了他们,谁抓了你?”惜年问。
“我不知道。”张礼辰说。
惜年很怀疑这句话的真实,但她很快理解,杀人的人是个很厉害的人,张礼辰并不希望自己知道这个人是谁。
“张师叔呢?”
“师叔没有和我们一起行动。”
正说着,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谁?”
“是我。”
惜年打开了门,将门外的人请了进来。
是张平江他们,他的脸色也不大好,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先问了张礼辰的伤势,而后请惜年出去,说有话想和惜年说。
惜年将张平江请进自己的房间。
“什么事,张师叔?”
“张家有事相求。”张平江说。
惜年没有想到张平江会说上这么一句话,她没有说话。
“礼辰告诉我,你明晚会跟着萨耶皇子进皇城?”张平江问。
“是。”
“皇城里有一个对张家很重要的人,张家恳请惜年,能代替张家人去见一见那个人。”
“皇后?”
张平江愣了一下,他摇头:“不,不是皇后。惜年,你记住,皇宫里的张家人,没有一个可以信任。”
“包括皇后?”
“是的,包括皇后。”张平江肯定的说。
“张家想让我去见的人是谁?”
“国师大人。”
国师即是先知,也就是婆娑大陆上最特别存在的一种人,世间最被人广而知道的先知,就是中原国皇室的国师。
“国师是张家人?”
“是的,国师是张家人。”张平江说。
“张家为什么要我去见他?”
张平江摇头:“我不知道,出来的时候,大族老交代我们,让我们务必想办法进皇城,面见国师,但是我们没有做到。大族老有言在先,如果我们没有完成这个任务,就将此事托付给你。”
惜年暗自笑了一声,张家的这位大族老还真是自信,说让她去见,她便会去见了吗?又或者,她该问的是,张家都进不去的皇城,大族老凭什么觉得她能进得去?
“如果我不答应呢?”惜年问张平江。
“大族老并没有要求我一定要求得你的同意,他只说如果我们失败,就将这件事托付给你。惜年,张礼辰受了伤,他对张家很重要,张家不能放他在城里冒险,所以我们要带他回族里了。”
“嗯,什么时候走?”
“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