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死水一般沉寂。
“一杯白兰地,配一杯冰水。对了,听说前几天港口进来好几艘鬼船,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不?”
一个披着黑布衫的人坐在吧台前。室内光阴斑驳,调酒师看不清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怎样的人,只能看见他脸上浓密的胡子。于是他装作没听见,自顾自的摆弄自己手里的酒瓶与酒杯,毕竟在这样的年代,谁能确定坐在自己眼前的是个老实人而不是亡命之徒。
男子的话没有得到答复,显得有些失落,于是他看向自己身后嬉闹的人群,妖娆性感的女子和年轻疯狂的男人,即使是坐在角落也充斥着酒杯的碰撞及失控的嚎笑。还有那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周围围着一群年轻的小伙子,正迫切的希望老人开口说些什么。
调酒师将白兰地缓慢倒入矮脚酒杯大约六分之一处,又拿起一旁的冰水,纤细的手指以技巧性的手势握着银勺快速的搅拌着杯中的冰块,却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冰块撞击的声音说明了冰块被割伤的痕迹。最后双手将一杯白兰地和一杯冰水轻声推至男人面前,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
“伙计,你的酒好了。”
“哦...哈哈。”男人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才拿起酒杯开始不紧不慢的喝了下去。那镇定自如的举止,若不是穿着不符,真让人会以为是哪家的贵族公子。
突然一只手拍在了男人肩上。
“不知道今天有大事么,还敢在这喝酒。”
男人看向自己身后,凭借那微弱的烛光,看清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蓬松的黄色头发显得他的有些脸臃肿,身上穿着肥胖的黑布棉服。
男人饮下一口酒,略带醉意的说道:“鲁珀特,打扰我喝酒,换做以前我早把你的皮给扒了。”
“那我还得感谢我们的主,让我活到现在。”鲁珀特话语中有几分戏虐的味道。说完他抖了抖自己肥大的棉衣,落下一层厚厚的雪,看来外面下了很大的雪。
“那艘破船准备的怎么样了?”男子饮下一口白兰地后幽幽的说。
“都准备好了,要不是为了找你我们就开始了。”鲁珀特明显有些责备他。
男子一口饮尽杯中剩余的白兰地,将一个布袋扔在调酒师面前,布袋中发出了金属剧烈碰撞的声音,现然这里面有不少的钱。然后一把拽起了鲁珀特就向酒吧外走去。
一滴白兰地无声的从他浓密的胡子上落在了地板上,而人已经远去。留下的只有靴子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仿佛魔鬼的嘲笑。
出奇安静的深夜,这场大雪仿佛是一场灾难,它好似要吞没一切,肆无忌惮飘舞的雪花好像远征的英勇骑士,披着银色的盔甲,又像是一片片白色的战帆在远航。
格底利港
一艘破烂不堪的船停泊在岸口,像漂浮在水上的软木塞一样,随时有可能像一条死鱼似的,翻过身来,甲板上堆满了厚厚的积雪。
“东西都准备好了,它随时都可以离港。”鲁珀特看着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以及环顾四下,此时港口各个阴暗的角落都站着披着黑袍的人,他们在港口微弱的灯光下,身影忽明忽暗,如同潜伏在黑暗里的幽灵。
男人走上了这条岌岌可危的船,甲板在吱吱作响,仿佛下一刻木板就会断裂,他从自己的衣服内兜中掏出一个刻画精致的小木盒。
“这个也要带上船?”鲁珀特有些吃惊的看着男子。
男人仰起头,任由雪花飘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睫毛以及胡子上挂满了苍白的雪。
“这是用来制造魔鬼的,我不想再有越来越多的人为他送命了,就让它和这艘鬼船一起沉入海底吧。”男子打开了这个精致的木盒,里边整齐的摆放着3颗星形的黑色石头。
“该说再见了,我的宿命。”男子轻合住木盒,并将木盒放在了船的甲板上,转身便要和鲁珀特离开,当男子走到船头的时候,他若有所思的望着这艘船,一把将自己脖子上戴着的细线拽断,扔在了甲板上。那细线穿过的是和木盒中一样的星形石头。
“你终于选择了忘记自己的过去了吗?”鲁珀特望着雪花飘落的夜空缓缓地说道,好像在为男人感到开心。
“不是忘记,而是新的开始。星机庭的每一个人都是罪人,我们没有忘记的权利,这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男人缓缓的抬起头,从黑暗中露出一抹猩红。
“彼得斯不管如何,对你来说都是最好的下场,身披荆棘的人又怎想过融入这个世界。”
刺骨的北风不停地刮着,发出尖厉的呼叫声,看似晶莹的雪在此时看起来竟如此苍白。
“船开向哪里?”
“冥府......”
彼得斯感觉到那能刺入皮肤的寒风此时开始竟有了缓和,皮肤传来的刺痛感已不再强烈。
很明显这里的气温正在升高,而且还是急剧升高。
彼得斯和鲁珀特相视一眼,眼神中根本毫无感情,现在的他们更像是如临大敌的杀手。
“她来了,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彼得斯低下了头,语气中充满着失望和歉意,“现在带着卡俄斯去东方,他是一切的开始又是终结。”
鲁珀特没有演什么好兄弟同生共死的老套戏码,因为他知道这样什么用都没有,现在他要做的只有让船安全离港,和带着卡俄斯离开。
在黑暗处一个人快步走向鲁珀特,他浑身裹满了黑布,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生气,跟刚从墓里挖出来的没有一点区别,他怀里中的襁褓包裹着一个婴儿。
孩子正在熟睡,呼吸声如同树叶的微叹,可以说他是这个港口最有生气的人也不为过。鲁珀特接过孩子,看了一眼正在海上艰难爬行的破船,渐渐消失在黑夜中,船离开的速度很快,这是他交代好的,只要他和彼得斯从船上下来那一刻起,手下的人就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检查,并且开出港口。
他们在抢时间,一直都在。
原本在港口各处隐藏的幽灵此时都已遁入黑暗中紧急撤离,鲁珀特也是同样,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港口微弱的灯光下时,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彼得斯,却是一种说不出的心情在心里蔓延。鲁珀特转身就消失在彼得斯的视线中,鲁珀特明白这可能是他看彼得斯的最后一眼了,他很想留下来跟彼得斯一起面对,但他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此时彼得斯的瞳孔骤然紧缩,那原本平静的海此时已经成为火海,翻滚着灼热的烈焰。彼得斯站的笔直,接受这属于他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