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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虞殊对着手机发愣,通话记录里从昨晚开始她拨出同一个号码五十多次,都是对方未接听。
如果是别人虞殊都不会打第二遍,等着对方看到未接来电回过来就是了,可是庭北不接,虞殊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北城大雪纷飞,她家住单元楼一楼,虞殊跟妹妹的房间通着阳台,外面是几户平房小院,站在阳台上能清晰丈量人家屋顶上雪的厚度。她握着手机,还穿着睡衣身上披了片毯子,妈妈昨晚整理好的新衣服就放在她床头,可她现在没心情穿。
今年冬天格外冷,总有种不太好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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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新年第一天,爸爸妈妈难得不忙,常年在工地的他们不常料理家务事,两人一起擀饺子皮还没有妹妹虞初一个人手快,但过年重在团圆气氛。爷爷奶奶把拌好的饺子馅端了上来,荤素两盆素盆大荤盆一倍,弟弟虞护兴奋地拍了拍手。按理说今天该吃肉饺子,可谁让虞父中年以后三高全占,再说北城小镇的百姓们世世代代近山远水也不善吃肉味,从虞殊记事起,家里都是素食为主,荤菜大多用来待客。
爷爷奶奶在炉子上放好油锅,开始炸孩子们爱吃的年糕,火小活慢,客厅里油烟袅袅却亲切热闹,一点不腻不呛。虞殊挨着虞初坐在沙发上包饺子,一边包一边教虞护,爸妈见虞初一人操作完全供大于求,终于放弃擀皮,加入包饺子的阵营。
旁人来看,虞家并不如普通家庭一般,三个孩子光是罚款就够喝一壶,更别提养育成人的开支,也正因如此,虞父虞母和爹娘儿女聚少离多,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在外工程一个接着一个,他们不敢歇也不能歇,这样家人闲坐炉火可亲的时刻,确实难得甚至奢侈。
不过两个老人都有退休金,又念在虞怀宽孩子多,夫妇两工作忙,老两口就跟他们一家住,这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虞父虞母的负担。经济总是一个家庭的基础,幸好,他们虽不富裕,但也算殷实。虞殊是大女儿,成绩一直不错,考研结束后父母并不担心她的成绩,只是眼看就要毕业,她也快二十二岁了,生活能力却差的离谱,这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可不是老两口溺爱,虞殊的金贵懒散全是老二给惯的,虞初小她四岁,学习没有她那么好,但高中那会儿她住宿一周回一次家改善伙食,半夜饿了吃的夜宵全是虞初给她做,妹妹贤惠的不行,虞殊经常给室友显摆,高中室友大学室友一个都不落,弟弟就没有这份待遇了。虞护从小说乖也乖说皮也皮,父母不愿再让爷爷奶奶费心养育,干脆把臭小子六岁就扔进了私立学校,“男娃娃的独立能力就要从小抓,爸妈你们就别劳累了,我供得起,你们相信我也要相信小护。”这是父母最后劝爷爷奶奶的话。那时候虞殊已经念高二,十七岁。初中时候她还能每天回家跟弟弟妹妹见面,给他们当小老师辅导作业,虽然她时常看不上教虞护,太简单了没水平,干脆都给虞初代劳。虞殊本身跟这个弟弟相处就少,再念了高中一周就回家一次见不上太多,大学又去了南城更是疏远,姐弟情意有但不深,虞护也不粘她,弟弟更喜欢围在二姐身边。
总而言之,虞家三姐弟,老大好读书,老二好家政,老三嘛还在成长中。不过毋庸置疑的是,无论未来从何职业身处何地,他们都会是善良温柔的人。这个虽不太普通却一样幸福美满的家庭,父母辛劳坚韧在前,爷奶知世明理在后,他们三颗小树没法长偏,更何况家人的期待就蕴含在三人名字里。
二十二年前,八月盛夏——
“既然是第一个孩子,感觉总是特殊的,值得纪念……就叫殊吧,希望她以后也会成为一个特别的人,永不离本心。”
十八年前,十月金秋——
“你说,妹妹的话会不会因为姐姐感觉有压力呀……这样不行,虽然是第二个女儿但她也是弥足珍贵的。”
“嗯,对于她来说,世界是新生,她也是世界的新生。”
“那名字怎么取?”
“虽曾经历过,可你我欣然如初,初,就叫虞初。”
十一年前,五月暮春——
“小男孩啊……以后会不会很吵?”
“吵就吵吧,好好保护家人保护他的姐姐们就行。”
“……你这大男子主义。”
“我哪有,就叫护吧,别指望我惯他,你也不要多宠他,听没听说过那句老话,慈母多败儿。”
“虞怀宽你再说一遍?”
“老婆我错了。”
四时更替,生命轮回,斗转星移,爱意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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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时候,姑姑叔叔都热热闹闹的来家里拜年,孩子们开开心心说完祝语领了红包,虞殊拉着妈妈进了房间,庭北的电话直接关机了,她此刻如坐针毡,更加觉得不安。
妈妈有点惊讶,这大过年的,她怎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跟父母虞殊决不撒谎,将学校里跟庭北的事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全说了,当然,恋爱都换成了友情。
“可是这大过年的,她应该跟她家人在一起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她从来不会不接我电话的,现在完全打不通,我真的感觉是出事了。”
“一定要去吗?”
“车票昨晚看好的,因为实在没有睡着,不去不放心。”
“那……好吧,走之前跟爷爷奶奶打个招呼,详细我会跟他们一起解释的。”虞母从钱包里掏出五百块钱,“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妈妈!你最好啦!”
“安心了就早点回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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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只有汽车站,虞殊要去北城站坐高铁,路上半点没耽搁,大年初一晚上十点,她终于抵达南城。
中间还路过了A市高铁站,虞殊想起不久前庭北送她到站外的场景,自己一个人进来站台,心里却满是再见的期待。
此时此刻,身处一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却没一点胆怯,虽然没来过南城,在学校的时候也没和庭北互通过家庭住址,最后还是找林安查的,她眼里都是急切,只想尽快确定庭北是否安全。
结果等按着地址找到庭家,虞殊老老实实的惊讶了一把。
庭北家!大别野!卧槽豪华!
外面看就是很欧风的两层别墅,门上没有锁,右边有门铃和指纹识别区,这是不是有点高级……虞殊想起自己家的单元门摁铃坏了,大家都是在院里大喊开门,然后低楼层的有人下来开高楼层的直接扔钥匙。
庭家门里还有小花园,花坛外还围着一圈篱笆,虽说冬天里面没什么绿植,但虞殊能想象它春天的花团锦簇。
整理整理心情,虞殊摁下门铃。
一分钟后,少年味十足的男声响起
“找谁?”语气有点冷。
“你好,我是庭北的同学虞殊,来找庭北。”
“她不在。”虞殊感觉气温又降三度。
“那她去哪了?”
“医院。”
心里的不安终于落到实地,虞殊突然冷静,“详细地址可以告诉我吗?”
见她一下没了客气,口吻都带点干脆锋利,庭东不由得正经起来,“我就下楼。”
除夕夜他浪到第二天早上回家补觉,醒来已经是午后,一个人打游戏直到天黑,想问庭北要不要一起点外卖才发现她不在。
虞殊敲门的时候,庭东刚跟权煜通完电话,准备换衣服去南城医院。
一个担心不表露,一个着急没心情,一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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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十一点,南城医院,虞殊跟着庭东走进住院部大楼。
走廊安安静静,权煜在办公室值夜班,估计庭东该到了,来到病房正碰上他,还带着一个人。
“这位是?”女生个高腿长眉目清冷的,看起来也不像他女朋友。
“庭北的同学。”
权煜还在想果然,就见对方没有一点自我介绍的意思,直接推门进去。
庭北躺在病床上,额头上白色的退烧贴,身上白色棉被身下白色床单,四周白色墙壁白色桌上放着白色插花,白色的空调电子屏幕上明明显示着二十六度,一切安宁,虞殊却有点发抖。
“只是发烧,因为这次烧的厉害所以睡的有点久,今天已经完全退烧了,不用太担心。”权煜适时出声堪堪拉她回魂。
虞殊长长卸下一口气,嘴角动了动,看向说话的这人,“谢谢”。
“那……你们先在这,她这瓶挂完了叫我,我就在值班室。”说完权煜又想起什么,看向庭东,“你今晚留下来看你姐?”
“我看她。”庭东的一声嗯就这么被虞殊截胡在嘴边。
权煜本来打算走,听到庭东答复就算放心,闻言转过身又打量起虞殊,“你到底是?”
一个女生大过年的跑来医院照顾另一个女生,这感情是不是有点太好了,而且以前也没听庭北说过在学校里有什么要好的朋友。
“她醒来希望看见的人。”
女声认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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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殊坐在病床边,目光都在病床上的人身上。
我来了,你还好吗?
好像已经睡很久了,你打算什么时候醒啊?
饿不饿啊?刚退烧应该不能吃泡芙吧,其他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快醒来吧,醒来就能看到我了。
我就呆在你身边。
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