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子嗣都支持云松承继云水剑庄,看的可不只是他嫡长子的身份,自然也有对其实力上的信服。换句话说,就是云松引以为傲的剑法,可不是吹牛吹出来的。
步青衣见剑光袭来,不动声色微挑眉梢,袖中短剑正要脱鞘应敌,却被身侧一声响动止住了动作。
在云松冲向步青衣那一瞬,紧挨她身旁的房门突然遭到巨力撞击,脱离门框径直朝云松飞去。云松不敢硬碰,连忙翻身向旁侧躲避,谁知躲过了门板却没躲过紧随其后的迅疾身影。
待双脚落地时,云松的颈间已经多了一把锋利的剑。
“真能管闲事。”步青衣安然收回脱鞘半寸的短剑,嗤地一声低笑。
“保护阁主是我的职责,这也叫管闲事的话,那我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了?”一手平举长剑,一手抻了抻衣角,数日不见的裴墨归一如既往地气定神闲,风度翩翩。
云松没想到一招不到就被人制住,傻眼之余不由心惊:“你、你是什么人?”
“让你说话了么?”裴墨归眯起眼眸,唇角扬起的弧度竟有几分危险味道,“敢对我们阁主出手,我应该先剁了你这双手才对。再多说一句,便割了你的舌头。”
裴墨归的语气听着并不怎么严厉,甚而有几分说笑的味道在里面。可是看着他那双眼眸中透出的冷光,云松浑身仿若被无数把尖刀利刃对准,无形破例笼罩全身,根本不敢有任何反抗举动。
步青衣瞥了一眼无动于衷的云纵,双肩轻轻一耸:“行了,这位胆子再大也禁不住你这么吓唬。云大侠,得罪了哈,这位是我们乱雪阁脾气最暴躁、嘴巴最毒的副阁主……嗯,我该怎么称呼你?”
裴墨归轻叹口气,目光中的冷厉收敛几分,朝云纵和云昭方向略一颌首:“墨归。”
呦,终于舍弃那个令人讨厌的姓氏了?也好,墨归这个名字怎么听都比裴墨归顺耳,虽然这么叫总有种奇怪的亲昵感。
步青衣上前两步,大大咧咧把手肘架在步青衣肩头,一身懒肉似的斜倚:“嗯,对,我们的墨副主。一般他出马,我就不用出手了,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特别擅长用嘴杀人。”
墨归淡淡瞥她一眼。
步青衣嘿嘿一笑,继续没脸没皮模样。
说话间,早就埋伏在堂外的下人纷纷涌入前堂,手中刀枪棍棒对准一伙精准踩中陷阱的云家子嗣们。这帮人见功夫最好的云松都被一招制服,面对传闻中令人谈之色变的乱雪阁早失了胆量,纷纷扑通扑通跪倒在云纵面前哭天抹泪求饶。
“都押下去。明日云昭你逐一审问,该定何惩罚,你说了算。”云纵终于缓缓开口,目光始终望着一脸不甘的云松,“至于松儿……如墨副主所说,既然你敢对步阁主出手,那就交由乱雪阁发落吧。他已不是我云家人,我不干涉与他有关的任何事情。”
“爹,爹!你不能把我交给他们!我认错,我认罚!爹你怎么处置我都可以,千万不能让我落在他们手里啊!”云松终于意识到结局的可怕,先前种种气势一扫而空,只剩下惊恐万状的哀求。
只是,云纵当着两位江湖人士的面说出的这番话,尤其是几句求饶就能改变的?
饶是亲生骨肉心有不舍,大半辈子雷厉风行的老庄主并没有心软,抬头看向步青衣,对涕泪交流的云松看都不再看一眼。
“怎么处理,你说。”墨归回头看步青衣,顺便手起剑落,剑柄重重砸在云松想要偷袭的手上。
步青衣打了个哈欠:“连亲爹都要毒害,这种人我可不想杀,溅起的血会脏了手。不如就按照裴远书来吧,断了他一双手筋即可,之后他要怎么活下去,咱们就不管了。”
云松登时脸色煞白,颓然委顿在地。
断了筋脉,便相当于葬送了他习武之路。将他赶出家门,更是让他比死不如——以云家在江湖上的名望,谁会收留想要弑父的云家逆子呢?他能得到的,只有过街老鼠人人喊大般的待遇。
云纵有那么一瞬似乎想要为儿子求情,嘴唇嚅动几下,最终还是忍住了。
“云昭,按步阁主说的,你去解决吧。”云纵吩咐过云昭,又向步青衣一抱拳,“步阁主、墨副主,可否移驾到内堂说话?老夫这身子骨不行了,一吹风就想要散架子一样。”
将云松交给云昭后,墨归与步青衣对视一眼,紧随云纵之后去往内堂,将一团乱摊子甩在脑后。
内堂已经备好热茶,左侧客桌上还放着檀木剑匣,正是装着君子剑那个。步青衣一看到剑匣,大概明白了云纵的用意,轻轻摇了摇头:“这剑,我不会带回去的。”
“剑你可以不要,但朝夕一番心意,你舍得丢在老夫这里?”云纵颤颤巍巍坐下,伸手一让,“二位请上座。”
步青衣自然选在剑匣边的座位落座,墨归则紧挨她旁侧坐下,惹得步青衣飞来一个大白眼。
“步阁主与朝夕之间究竟怎么回事,老夫不便多问,也不想多问。但是与朝夕朋友一场,老夫还是希望能替他把这份心意送出去,不辜负朝夕信任委托。至于步阁主,若是不愿接受的话,大可收了剑再丢掉,亦不影响什么。”
“云庄主这是为难我呢,若收下了,我又怎能丢掉?毕竟是顾家代代流传下来的宝贝,真丢了,还怎么交给顾家下一代儿媳?”
“那就与老夫无关了。”
“云庄主过分了啊,这不是欺负我这晚辈么!”
二人互相扯皮推诿,墨归就在一旁看着,倒也从二人的话中推测出个大概。他看看那价值不菲的剑匣,又看看自己身上挂的那把剑,若有所思地双目失神。
“发什么呆?该走了。”不知过了多久,步青衣与云纵结束交谈,伸出手掌在墨归面前晃了晃。
墨归回过身,起身,低头盯着剑匣:“这个……留在这里?”
“不,带走。”步青衣抱过剑匣夹在臂弯里,一撇嘴,“老爷子比我还犟,比铅华还磨叽,我实在懒得跟他继续争辩下去,干脆带走,落个耳根子清静。”
“那……出门就扔了?”
“你是不是宝贝多得多烧手?知不知道这把剑有多珍贵?还扔了……就这上好的檀木盒,要是谁敢给我划两道痕迹出来,我都得剜出他的心肝肺祭天!”
墨归颇有几分不满:“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哪来那么多借口?”
说话间二人已经内堂,步青衣却停下脚步,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眸盯着墨归:“闲话不提。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关于代管云家的那位少主,我听说过有关他的不太好传闻。这边传信到都城,说你扮成小厮混进了剑庄,我觉得你可能要遇到麻烦,所以过来看看。”
墨归回答得理直气壮,听起来并无不妥。倒是步青衣,经他这么一提又想起那天被云昭“威胁”的事,顿时感觉嗓子眼里卡了只苍蝇,怎么想怎么别扭,而她的古怪神色,让墨归有些些不太好的联想。
偏偏说曹操时,曹操又飞快赶到。
“你们这就要走了?”处理完一堆杂事的云昭刚好返回,见二人走出,神色恭敬地抱拳行礼,“今日我云水剑庄能清理门户、恢复安宁,全靠乱雪阁帮忙。这份情谊,云昭必定长久记于心中,除与步阁主的约定之外,任何时候乱雪阁若需帮助,云昭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步阁主?”
步青衣下意识后退半步,让云昭和墨归都有些意外。不过稍稍思忖,云昭便明白了步青衣的举动。他歉意笑笑,再次抱拳:“当日我并不知道步阁主是女儿身,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嗯……算了,云少主好自为之吧。”步青衣对云昭仍旧没什么好感,但人家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她着实管不着,也不能说这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因此尽管心里不太痛快,她也只能轻描淡写一带而过,迈开脚继续前行。
不过她并没注意到,墨归就快黑成一团浓墨的脸色。
与墨归擦肩而过时,云昭稍稍有些迟疑。他顿住脚步微微回身,看向墨归背影时,眼眸里有一团化不开的温和,语气亦然:“墨副主也是我云水剑庄的贵客,欢迎随时来坐坐。”
步青衣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险些一口水把自己呛死。
什么情况?难不成……云昭看上墨归了?!
这家伙还真是好眼力,专挑难啃的肉骨头下手,他就不怕墨归那一肚子坏水和涂了毒药的嘴巴让他折寿?关键是,墨归发觉他被一个好男色的人看上,会不会羞耻到找条地缝把脸埋进去?
带着看好戏的心情,步青衣飞快转过身。
然而那一瞬,她看到的不是墨归尴尬脸色,而是他突然扑过去揪住云昭衣襟,重重一拳落在云昭脸上的场景。
步青衣从没见过,墨归的眉头拧得如此之紧,语气也冷酷得如数九隆冬。
他盯着不知所措的云昭,眸子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要是让我知道你对她做过什么,我必会返回剑庄,收了你这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