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青衣对燕国所知甚少,有限了解全都来自于时同醉在路上所说,好在燕国的情况并没有那么复杂,关键人物就只有老皇帝和颇受爱戴的太子衷二人,朝廷上下一心,并无矛盾。
“燕国幅员不算辽阔,开国至今的原则都是以稳求胜,数百年来没有任何叛乱、宫变发生,从一个积贫积弱的小国一步步稳扎稳打走到现在,也算是中州的强国之一了。”时同醉放慢马速,向前一指,“前面就是燕国西大门,凭借名验可轻松通过。不过要混入宫中的话,那就得稍稍委屈步姑娘了。”
“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要能混入宫中,什么都不是问题!”
步青衣豪言壮语说得爽快,可真到了需要“委屈”的时候,她却有些哭笑不得,叹息连连了。
“时老板好久没来了,这次又给太子殿下带了什么好东西?可别太贵啊,太子殿下的家底都快被你掏空了!”
顺利混入燕国都城后,时同醉带着步青衣轻车熟路来到皇宫门前,守门的士兵对他十分熟稔,开口便是亲切的玩笑。时同醉也是一派轻松和气,摆摆手向身后挂着鼓鼓囊囊袋子的马一指。
“从西平倒腾来不少好东西,打算去问太子殿下有没有兴趣。要不要例行公事搜查一下?”
“时老板可别开玩笑了,你这袋子里肯定都是宝贝,碰坏了我们可担不起。”士兵故作惶恐笑道,刚想侧身让路,转头看见步青衣,却又有些迟疑,“这位姑娘是……?”
时同醉拉起步青衣手,神态从容自然:“是内人,刚成亲不久。她平日里不怎么出门,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次我顺道带她一起逛逛开开眼界。”
士兵恍然大悟,连忙抱拳贺喜:“原来如此,那我得恭喜时老板了!下次再来,好歹您得给我们补上一壶喜酒啊!”
内人……还要牵手……
步青衣终于明白他所谓的委屈是什么了。
虽说是为了名正言顺混入宫中,不过这个方法实在有些荒唐。步青衣眼珠一转,忽然用力扯住时同醉的耳朵,佯装怒道:“还没给两位小哥儿送喜酒吗?成亲前我跟你说了八百遍,一定要以最快速度把喜酒给所有认识的送去,你是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啊?!”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举动另两个守门士兵错愕不已,反应过来后连忙帮时同醉说话,陪着笑脸劝阻步青衣。时同醉捂着耳朵,一脸真正的委屈表情,在步青衣的骂声中一步一叹息地走进宫内。
“步姑娘下手也太狠了些,这算是报复吗?”远离城门后,时同醉可怜兮兮地看着步青衣。
步青衣一耸肩:“做戏要做足嘛!话说我刚才的演技不错吧?是不是天衣无缝?”
“……以后我再也不敢占步姑娘的便宜了,简直要命啊!”
步青衣自然不会真的为此生气,路上遇到巡逻的士兵时,她仍然会极其配合地假扮时同醉的妻子,很快便顺利地打探到元国师等人所在。而当二人总算摸索到院外的时候,一道身影拦在了他们面前。
“有大半年没见了,没想到你一来就是带着目的的。”拦住二人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相貌俊秀不失优雅,笑起来时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之感。男人礼貌地向步青衣一点头,而后继续挖苦时同醉:“时少傅这次来不是想找我吧?难不成是奔着院子里面的二位来的?”
时少傅?这男人知道时同醉的真正身份?
步青衣狐疑地看向时同醉,时同醉略显尴尬地挠挠头,苦笑道:“这位就是太子衷,是除了君鸿之外我最好的朋友,所以身份的事不曾瞒过他。”
步青衣眯起眼,恨不得看穿他的心底。
这家伙究竟有多神通广大?年纪轻轻就成为南溟少傅,与沈君鸿情同手足,跟燕国太子又是至交好友,现在还搭上了陆景弈……有钱,有脑子,有人脉,倘若时同醉有什么野心的话,陆景弈又或者沈君鸿等等,恐怕哪个都不是他的竞争对手吧?
步青衣暗暗思忖的时候,时同醉已经向太子衷介绍完她的身份,也坦率地表明了二人前来的目的。
太子衷颇有些意外:“今早我才和父皇一起接见过霍尔都的裴铎元帅以元国师,感觉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十分客气,没想到竟会做出这种事情。那……时少傅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我们还不确定墨先生是否就在里面,少不得要进去试探一下,最好能悄悄进行。”时同醉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忽然拍了下脑门,“殿下能借我们两套衣服吗?”
对元国师来说,入侵中州的计划顺风顺水,几乎没有半点阻碍,要说有什么令他不是那么舒心的话,大概就只有水土不服这个问题了。
燕国气候干燥常年缺水,虽说皇宫之内饮水充足,但那水总有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喝下去的口感也极差。最要命的是,进入燕国之后这两天里,水土不服让他一直在闹肚子,此时已是筋疲力尽的地步。瘫坐在躺椅中的元国师闭目养神,好不容易才有几分睡意,却又被突然登门的太子衷吵醒。
“听了元国师水土不服身体不适,父皇特地让我送些水果过来。”太子衷面向元国师恭恭敬敬躬身施礼,而后身子一侧,让出过道给端着托盘的宫女宦官们。
那些宫女和宦官都低着头,手中捧着的托盘里装满各种新鲜瓜果,一盘盘放在桌上,顷刻间便将桌子堆满。
元国师本想起身道谢,无奈四肢无力,只好苦笑着坐在长椅上向太子衷拱了拱手:“有劳太子殿下了。我这肚子实在不舒服,还请太子殿下包涵无礼之罪。”
“无妨,本国气候有异于其他国家,许多异乡人过来都会这样,还要请元国师恕我们招待不周才对。”太子衷稍作沉吟,挥挥手示意宫女和宦官们退下,压低声音道,“关于结盟一事,可以和元国师仔细谈谈吗?”
“自然,再好不过。”元国师顿时打起精神,请太子衷坐在桌子对面,就两国结盟之事谈了起来。
过于专注的他并未察觉,本该尽数离去的宫女和宦官之中,有两人悄然离开队伍,鬼鬼祟祟向院后摸索去。
这二人自然就是乔装成宫女和宦官的步青衣与时同醉。
元国师和裴铎暂住的宫殿不大,除了前院就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步青衣和时同醉才一进入院中,蒙着巨大黑布的方正物体便映入眼帘。
“什么东西?兵械?”步青衣轻声询问。
时同醉摇了摇头:“看不出来。说是兵械倒也有可能,他们运送士兵行进的木车比这还要大上几倍。不过干嘛把兵械放在院子里?难不成这是与燕国结盟的礼物?”
元国师和裴铎没有带随从进入皇宫,也拒绝了燕国皇帝派人前来伺候的好意,是而整个宫殿中见不到半个闲杂人等,院落内自然也安静得死寂一般。
如此一来,二人已经压到最低的声音就变得突兀无比。
“……青衣?”
黑布之下,蓦然传来墨归的不确定询问声。
那一瞬,步青衣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既高兴又愤怒,欣喜于如此顺利便找到了墨归,听他声音似乎十分健康;可想到他竟如家畜一般被关在这种地方,又恨不得立刻折身返回,冲到屋内将元国师捅上一千零八百刀。
步青衣和时同醉七手八脚把巨大的黑布扯下,时隔半个月后,彼此思念牵挂的二人终于隔着笼再次见面。
墨归含情脉脉望着步青衣,脸上仍是那么温和清润的笑容,他亦期待步青衣能够给他同样的温柔,最好再挤出几滴激动的眼泪,那就完美了。
然而步青衣动了动嘴唇,神情十分古怪,过了好半晌才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
“你是不是傻?随随便便就受人威胁?”
“如果不是我接受威胁,你身边这个傻子奸商早就没命了。”墨归微微失望,不由对时同醉心生抱怨,“你看看,他还在那里傻笑……我说你带谁来不好,非要带他来吗?看到他我五脏六腑都疼。”
时同醉满不在乎搔了搔耳朵:“带别人来也可以,不过那样就进不来皇宫了。虽然墨先生对我充满敌意,但我还是得不好意思地说一句,要救你少不了我啊!”
步青衣没心情听他们两个互相抬杠,她抽出短剑想要砍断笼子的铁锁,谁知一剑下去那铁锁连道伤痕都没有,反而是短剑剑身豁了口子。
“别白费力气了,大概只有玄凰剑能斩断这笼子和铁锁。”墨归将手伸出笼子,轻轻握住步青衣微微颤抖的手腕,看着她的目光平静而柔和,“没必要急着救我出去,他们并不想要我的命。事实上,他们真正想要找到的人是你,我不过是引你出来的诱饵。现在你最该做的事情是离开这里,而不是……”
“现在离开大概来不及了。”
墨归的话没说完,一道充斥着不满之意的闷哼传来。
步青衣眉头一皱,手腕一转迅速甩开墨归,持着短剑回身指向来人。
“原来你就是元国师口中那位步阁主啊,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嘛!”院落门口,虎背熊腰的男人抱肩而立,盯着步青衣上下一阵打量。
墨归眸子闪过一丝冷光,低声道:“青衣,走。别和他交手。”
“走?那可不行。”
一声响亮的喷嚏之后,片刻前还一副懒散模样的男人忽而变得神采奕奕,眼中隐隐有几分兴奋之意。
“看样子步阁主应该没有带那几把好剑吧?那就简单跟我过几招吧,你要是赢了,我这霍尔都帝国军元帅的头衔就让给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