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公主突然失踪急坏了众人,尤其是陆景弈。
步青衣和柳潇忆等人与他汇合时,仍未获得与阿诺公主下落有关的消息。陆景弈急上眉头,一身躁乱气息是步青衣此前从未见过的,也至此方知他究竟有多在乎阿诺公主。
冬季天黑得早,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加之驿路周围是成片的树林,想要举着火把找人十分困难,众人一时没了主意。步青衣见陆景弈一副不找到人决不罢休的气势,只得摆摆手让雷云蔚带着柳潇忆等人先回驿站。
“南烛这会儿也不见人影,说不定他们两个在一起呢。不过南烛最讨厌人多的地方,这么一大群人打着火把又是吆喝又是吵闹的,便是南烛听到也绝不会出来,倒不如撤去一些人手。我和墨归跟着一起找,未必会比现在慢。”步青衣努力安慰着陆景弈。
两个功夫卓绝的高手,顺着大树一跃而上居高临下俯瞰,效果绝对比一群人没头苍蝇似的瞎找要好。陆景弈稍作犹豫便同意了步青衣的提议,自己也脱下厚重的披风,加入寻人的小队伍中。
而就在这支小队要出发时,被苦苦寻觅的两个人却突然出现了。
“缙王哥哥!”
清脆的童音传入耳中,一瞬间让陆景弈紧绷的面色转为惊喜。他循声望去,只见阿诺被人背在背上,正扬起一只手努力向他挥动,而背着她的人,赫然就是南烛。
“你们两个怎么跑一起去了?阿诺公主怎么受的伤?”步青衣快步迎上前,接过阿诺公主的同时好奇问道。
南烛见周围有不少陌生人,头一扭,别扭地不肯回答,倒是阿诺公主简练答道:“我们是在路上碰巧遇到的,我不小心扭了脚,南烛哥哥一路背着我回来的。”
步青衣看着南烛,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南烛的性子她比谁都了解,孤僻如他,很难想象会帮助一个陌生人,还一路背着回来。无奈的是,南烛始终不肯面对她的探寻目光,步青衣虽有万千疑问,此时却也只能作罢。
陆景弈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发现阿诺只有手指有一处小伤口,且已经妥善包扎,这才如释重负松口气。他向南烛郑重道谢,而后将背起,打算返回客栈。
“等一下!”阿诺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从陆景弈背上滑下,一瘸一拐走到南烛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步青衣不可思议地眼睁睁看着,南烛露出干净而开心的笑容。
南烛居然对她之外的人,笑了???
对其他人从来都是冷脸相对的南烛,破天荒地对步青衣以外的人露出笑容,这绝对能列在不可思议名单之首,以至于步青衣一整晚都为此震惊不已。
对此,南烛只有反反复复一句话。
不,应该说是几个字。
“阿诺,很好的。”
好在哪里,不知道。
也别问,问就是好。
步青衣为南烛的异常反应惊讶不已,导致难得的相处时间竟然没能聊上几句话,这让墨归很是忧郁。三个人在驿站不远处一户农家借宿一晚,次日起了个大早又回到驿站,而再次见到阿诺公主时,跟在她身后的陆景弈也是一脸疲惫,看样子昨晚同样没怎么睡好。
昨日发生的事情让前往南溟国的队伍少了几分喧闹,多了几分谨言慎行,至于陆景弈是否又到队伍中间寻找步青衣,那就不得而知了——出发之前,步青衣将保护阿诺公主的任务交给了南烛,自己早早躲到后面商队之中,继续一边对墨归刀尖似的目光视而不见,一边与时同醉天南海北地聊着。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足有十余日,着实把墨归憋得够呛——柳潇忆担心步青衣在外面过夜有什么意外,找借口说一个人睡害怕,非要步青衣晚上和她一起住。如此一来,墨归不止白天没有机会和她交流,便是连夜晚的短暂时光也被人抢走,即便匆匆忙忙间与她见上一面,那也是混在人群之中,根本得不到私下交谈的机会。
前往南溟国的队伍出发第十六日,墨归终于忍无可忍,趁着中午休息的短暂时间把步青衣从商队中揪了出来。
“我若不来找你,你是不是都忘了我就在附近?”墨归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兴高采烈与人交谈的时同醉,稍稍压低声音,“连半个月都不到,就想找个人把我这位夫君取而代之了?若是什么玉树临风、才貌双绝的公子哥我也能接受,你别找个只会夸夸其谈的商人,未免太打我的脸了。”
步青衣知道他并没有真的动气,轻笑一声,顺势懒洋洋靠在他肩上:“你还真打算吃一路的醋啊?”
“能怪我吗?你口口声声说接近他是有目的的,却又不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目的,我若不表现得醋意十足,岂不是辱没了对你这一片无人能及的赤诚?”
“咦?我还没告诉你吗?我怎么记得我已经说过了呢?”步青衣尴尬地挠挠头皮,稍作思忖,手腕一勾,唇瓣凑到墨归耳边,轻声道,“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墨归眨了眨眼,表情没什么改变,倒是多了一分嫌弃之意:“所以你还是没有说明白,接近他的理由是什么?即便是太后娘娘的意思,那也该有个原因吧?别跟我说因为他有钱。”
“有钱当然也算原因之一,至于最重要原因就有些说来话长了,午歇着一会儿怕是说不完。”步青衣故意舔了舔嘴唇,一脸蛊惑笑容,“我觉得这件事适合放到晚饭时谈论,不过饿着肚子或者吃的不好,有可能影响我的记忆,所以嘛……”
墨归一声悠长叹息。
“想让我做饭给你吃,直说就可以了,以后不用绕弯子。”
步青衣假装乖巧点点头,抬脚就要往回走,被墨归手疾眼快一把拉住。
“话还没说完,着什么急?”他又瞥了一眼时同醉的侧影,指尖捏着步青衣下颌,佯装严肃,“想吃我做的饭菜,下午就好好表现,别惹我生气。”
墨归的话听起来像是威胁,可是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世上还没有能够威胁到步青衣的人存在。果不其然,整个下午步青衣还是泡在时同醉的身边,有说有笑羡煞旁人,还连累得墨归收获了无数枚同情目光。
可是除了自嘲苦笑外,又能怎样呢?
他爱上的这个女人,可是从不讲道理的。
临近晚饭时,步青衣果然没有和柳潇忆一起去往驿站。然而事情也不像墨归所期望那般发展,他所等待的与步青衣单独相处的难得机会,被步青衣带来的某位客人彻底搅乱。
这位客人自然就是时同醉。
临时搭起的帐篷前,从驿站借来的红泥小炉里面燃着熊熊烈火,炉盘上放着两只芋头捣成泥烤的饼子,一碗精心烹制的野味,地面上还放着盛装浓汤的瓦罐,这顿饭墨归显然花了不少心思在上面。
“原来世子殿下的厨艺如此了得,难怪步姑娘说什么都要我来尝一尝,看来是想炫耀下夫君的手艺嘛!”时同醉看着这顿特殊的晚餐啧啧称奇,垂涎欲滴的表情看得人忍俊不禁。
墨归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般不置可否,微微眯起的眼眸觑着步青衣,质问之意赫然。
步青衣假装没有读懂他的目光,自顾拉着时同醉围着炉边坐下,还一脸坦然朝墨归招手:“坐啊,别客气。”
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实难猜测。墨归不动声色在她身侧坐下,刻意挨得极近,在步青衣和时同醉说话的时候,更是自然而然地将手掌覆盖在她的手上,以示所属权。
步青衣暗暗捅了下墨归,表面上仍从容地面对时同醉,一双蕴藏着求知欲的眼睛光芒闪烁:“时老板继续给我讲南溟国的情况吧。你说南溟皇帝昏庸无道,然而我听人说,南溟国去年新颁布一套对内实施的律法颇为大胆且卓见成效,是有什么人在背后给南溟皇帝出谋划策吗?”
时同醉不客气地掰了一半芋头饼,狠狠咬了一大口,边吃边道:“可不是吗?不然以南溟皇帝那颗只想着作威作福的脑袋,哪能想出如此有效的律法?这都是国舅爷的侄儿,那位大名鼎鼎的沈公子的主意。”
“国舅爷的侄儿?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正常,出了南溟国,不知道他名号的人多去了。”时同醉陶醉在美食的馨香中,不由兴致大发侃侃而谈,“那位公子哥自幼聪颖,少时成名,当初还是南溟皇帝亲自为他赐名君鸿,在南溟国内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算起年纪,他现在应该与你我相仿,至多虚长几岁,却已经是统帅过千军万马的小将军。人都说他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御马定乾坤,只可惜生不逢时,偏偏遇上南溟皇帝这个昏庸有多疑的君主,任他如何努力辅佐,为南溟国鞠躬尽瘁,最终得来的却只是南溟皇帝的怀疑。就步姑娘刚刚提起的那部律法,那是沈君鸿沈公子至今为止最大的贡献,很有可能也是最后的贡献,如今他已经被缺了权势、去了官职,空有一个毫无用处的封号,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为南溟国贡献他的聪明才智了。”
二十出头的年纪便有如此建树,绝对算得上是不世出的少年英才,没想到却因一国之君的昏庸而被掩埋。
步青衣不禁有些感慨,其中还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惋惜:“这等贤才白白流失实在可惜了。”
“贤才倒算不上,据说那位沈公子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物,一般人理解不了。”时同醉风卷残云吃光半张饼,心满意足地舔了舔指尖的油渍,漫不经心道,“至于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怪人,还是等见面之后,步姑娘自己品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