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王府家宴
去往南溟迎亲的队伍大年初二就要启程,留给众人的时间实在不多,注定这个年要过得匆匆忙忙。
步青衣不确定是不是秦川跟墨归等人说了些什么,大年夜当天一觉醒来,客栈中并没有准备过年的喜庆和忙碌,就连一向勤快的铅华也难得地打起盹儿来,伏在堂中的饭桌上睡得正香。
“你们都不打算过年了吗?再不济也该出去走走,到市集上逛一逛吧?难不成囊中羞涩,穷得连逛街都不敢了?”步青衣看着众人悠悠闲闲在客栈内闲晃,忍不住问道。
“过年哪有什么好玩的?也就是一起吃顿年夜饭,高兴了守个夜,不高兴的话直接蒙头大睡,跟平常也没什么不同啊!”铅华打了个哈欠,擦一把嘴边的口水。
步青衣哭笑不得:“我怎么记得,昨天你还兴高采烈的盼着今天?就算只有一顿年夜饭那也该提前准备吧?不买菜不做饭,晚上喝西北风吗?”
“姑爷说了,年夜饭去别人家蹭,不用自己做。”铅华扬了扬下颌,指向墨归。
步青衣不知道铅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姑爷”这个称呼挂在嘴边的,本来还有问她一问的打算,转念一想却又放弃——她可不想被从来不讲道理的铅华骂得狗血淋头。
视线转向柜台后不知低头在算着什么的墨归,步青衣不解问道:“你要上谁家蹭饭去?大过年的好意思吗?”
墨归头也不抬:“还能去谁家?除了老好人的广陵王,以及那个心怀不轨的缙王,谁会把你这祸害主动请进门?”
不用想也知道,如果是来自陆景弈的邀请,墨归绝对会不假思索一口回绝。也就是说,今晚的年夜饭是苏幕遮主动邀请他们去的?
“苏锦裳还在大理寺牢房里关着,大过年的我跑去她家吃饭合适吗?”步青衣有些犹豫。
“广陵王请我们去吃年夜饭,除了想要聚一聚之外,也有一部分原因在苏锦裳身上。”墨归终于抬起头,看着步青衣淡淡道,“经由广陵王的求情,苏锦裳已经放出来了。”
步青衣顿时变了脸色,腾地站起,面带愠色:“这么重的罪说放就放?谁做的主?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墨归早就料到步青衣会有此反应,不慌不忙倒了杯水走到她身边:“是谁做的主想想就知道了。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为了能堵住外人的嘴,广陵王接受了圣上提出的条件,年后必须将苏锦裳驱逐出都城,并且永生不可再踏入京畿之地半步。”
“这不是逼着她背井离乡吗?而且还是一辈子……这可真出乎我意料了。”步青衣轻咬下唇,脸上浮现一丝怅然,“广陵王求情求来的就是这个结果么?该说是皇帝心太狠还是该说我心太善?我原本打算狠狠揍她一顿,再让她享受三年五载的牢狱之灾,让她长点记性也就罢了。皇帝如此惩罚,对苏锦裳而言这种折磨,对广陵王又何尝不是呢?再者广陵王膝下只有一个过继来的儿子,长女自幼在外修行,看样子没有回来的打算,如今小女儿又落得这般下场,等他年纪大了,只怕连个能在床头尽孝的人都没有。”
难得听见步青衣长篇大论为谁担忧,墨归反而笑了起来:“广陵王本人都没你这么消极,你这干女儿还真够贴心的。依我看,只要有你在,就算苏锦裳再不能侍奉广陵王膝下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就足够了,里里外外打架杀人样样拿手。”
“那可不行,等这边的事都处理完了,姑娘和姑爷可是要回漱玉林成亲的,哪能在这边给人当干女儿干女婿?”铅华竟把墨归的玩笑当了真,顿时精神起来死死抱住步青衣的胳膊,对墨归怒目圆睁,“姑爷一天到晚净出馊主意,你再变着法子想把姑娘留在都城,信不信我……我……就给姑娘再找个姑爷,以后就不要你了!”
墨归连忙举起手,配合着铅华的单纯:“好好好,我的错,我道歉。不过广陵王诚心诚意请我们去吃年夜饭,这总不能推脱吧?你们家姑娘有段日子没见到广陵王了,你忍心看她朝思暮想?”
铅华扭头看了看步青衣的表情,闷哼一声不情不愿放手。
在广陵王府的时候没少被那些下人欺负,因此铅华对广陵王府没什么好印象。但步青衣不同,她与广陵王之间的感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广陵王总在关键的时刻为她挺身而出,只凭这一点值得步青衣对他尊敬有加。
“我又没说不去,这不是在等天黑了吗?哪有早早就吃年夜饭的。”铅华撇撇嘴岔开话题,就着外面的大雪又是好一番多少抱怨。
这天的雪着实很大,飘飘洒洒遮挡住视线,让人很难看清远处的景色,更让原本就隐蔽的地方更加难以寻觅。
而对有些人来说,不受外人打扰的清静,正是原本生活该有的样子。
“阿靖,你尝尝这个,我是按照你说的方法做的,味道怎么样?对了,还有这酒,你总说是集上买来的酒太辣,所以我特地用果子酿了一些,你试试味道可好?”
处处透着冷风的偌大屋子里,两个人对坐在小小的桌子边,一桌饭菜不是黑色便是灰色,唯一白色的只有米饭,却也带着一块块烧糊的痕迹。
阿靖低头看着叫不上名字的可怕菜肴,一个劲儿地掩口轻笑:“我教你做的菜哪有这么难看?早知道还不如我自己做了,好歹吃了不会中毒。”
顾容苏一贯苍白的脸上竟然多了几分羞赧红色,孩子气道:“我这不是手生吗?以后多做几次就好了。”
“这种粗活本不该公子去做,是我拖累了公子。”阿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愧疚与自责,“公子本该是最无拘无束的鸟儿,如果没有我的话,公子明明可以过得更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顾容苏皱眉,倒了杯果酒递给阿靖:“再说这种话就罚酒吧。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是我心甘情愿照顾你的……不,不对,明明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再说能和你在一起是我的福气,不然的话,我岂不是要天天给自己吃这些有毒的饭菜?”
阿靖哧地笑出声来,夹了一大筷子不知是什么的菜放到碗中,就着米饭大口咀嚼,用力咽了下去。
“能嚼得动,还不错。”阿靖一边说着,一边将所有的菜都倒进一个碗里,收拾好空碗站起身,“想学做菜我以后慢慢教你,今天可是大年夜啊,还是给你做些好吃的吧,你最近都瘦了。”
顾容苏笑盈盈看着阿靖,目光追随着她瘦削娇小的身躯,眼中满是温柔。然而那道身影还没能走进厨房,便突然之间摇摇晃晃似是要栽倒,顾容苏脸色一变,飞快起身奔向阿靖,赶在倒地前将她托起抱在怀中。
带着污渍的盘子碎了满地,顾容苏单膝跪在地上,几块碎片穿透衣衫刺进他的皮肉里,顷刻间衣衫便透出一片血红。
顾容苏感觉不到膝盖上的疼痛,他低头看着双目紧闭的阿靖,看着她鼻子里流出暗红近黑色的血,看着她的脸色如死人一般苍白……
心口的疼远远胜过膝盖的伤口,又如何能感觉得到?
“阿靖,醒醒……还不到时候,你醒醒……”
顾容苏拼命地呼唤着昏死的少女,喉咙间带着哽咽,那只持剑时力道稳准的手,此时竟然颤抖得难以控制。
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比失去阿靖更让他感到害怕。
阿靖的病是致命的,却没有任何一位大夫能够准确说出她还能活多久,也没有任何一位大夫能够给予顾容苏一点点的希望。
大夫们都说,这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是老天的印记,没有人能够逆天改命。
但顾容苏不希望今天就是分别之日。
大年夜,不是该团圆吗?阿靖怎么能够离他而去呢?只有她,她的生死,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下。
“阿靖,别怕,我这就带你去找他。”恐惧之中,顾容苏突然想到什么。他将阿靖背到背上,用披风严严实实罩住,迈开双脚大步朝山下走去。
鸣云山距离都城有十多里地,往来通信十分不便。先前墨归已经安排阁中子弟在附近蹲守,但今天毕竟是大年夜,他让负责看守的子弟们回去过年,是而客栈内并没有留人等消息。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偏偏有那不听话的手下忠心到固执的地步,竟然顶风冒雪在大年夜跑到鸣云山下坚守,并且真的在这一晚等到了顾容苏身影的出现。
此时,天色方暗,步青衣和墨归带着铅华刚刚抵达广陵王府。
每年的大年夜苏幕遮都要设大宴的,本家和旁支的远近亲戚们都会过来一同过年。可是今天步青衣没有看见任何一个外人,也没有摆满院落的桌子,广陵王府内唯一灯火通明的就只有内堂,坐在桌边等待的人,也只有苏幕遮一家。
“总算来了,镇之一个劲儿喊饿,刚刚还抱怨你怎么这么慢呢。”见步青衣出现,苏幕遮立刻满脸堆笑迎上前来,将三人引到桌边。
步青衣扫了一眼,苏锦裳果然坐在其中,而席间除了王妃叶氏和养子苏镇之外,另有一个高挑清瘦、貌美惊人的年轻女子坐在次位上,眉眼竟与苏锦裳有三分相似。
步青衣才一坐下就倒了杯酒,举起酒杯敬向了年轻女子,唇角噙笑:“想来这位就是青玉郡主了。当初我借你身份进入都城,给王府惹了不少麻烦,这一杯,我先敬你。”
能够堂而皇之出现在广陵王府家宴上的人,不是青玉郡主苏锦瑟,还能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