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皇帝的确有暗中加害之心后,步青衣便不再抱有从宫中探得昔年真相的期望,如此一来,也就没了继续留在宫中的意义。
一夜好梦醒来,她先去了一趟广陵王府提前跟苏幕遮打了个招呼,而后赶早返回宫中,准备按照和苏幕遮约好的借口去向朱昌洋说明,彻底结束在皇宫内的生活。
不过事情并没有像她料想那样平稳发展,意外事件又突然降临。
上午的学宫一般来说都是安静无声的,除了偶尔巡查走动的学宫管事外,应该就只有讲着枯燥无聊知识的先生,以及昏昏欲睡的学宫子弟们。可是当步青衣回到景灵宫的时候,眼前所见却是由禁军士兵死死把守的大门,还有那些聚集在院落中满面不安窃窃私语的子弟们。
守门士兵并没有阻止步青衣进入,步青衣在人群之中找到柳潇忆等人,从他们口中听到一个不容乐观的消息。
就在昨夜,陈惠妃突然患上怪病,整夜发热呕吐说胡话,像是中了邪一般。皇后闻讯带着太医赶到,为陈惠妃诊脉时竟无意间在她床下发现一只巫毒娃娃,此事正由皇后负责追查中。
“厌胜术阴险恶毒,一向被历代君王所厌恶,上一次后宫出现厌胜术事件距今少说也有一二百年了。如今一个巫毒娃娃突然出现在陈惠妃的床下,只怕被惊动的不仅仅是皇后娘娘,很快就连太后娘娘和圣上也会知晓此事。”柳潇忆惴惴不安看着步青衣,小声道,“青衣姐,我怎么总觉着这件事是冲你来的呢?”
步青衣淡淡嗯了一声:“不排除这个可能。前段时间我与陈惠妃冲突的事情众所周知,加上以我的身手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她宫中,首当其冲遭到怀疑再正常不过。”
柳潇忆、白月朗和雷云蔚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此时是该安慰还是该提醒步青衣。
雷云蔚低头看着自己还残留着轻微烫伤痕迹的双手,眉头越皱越紧,恨恨道:“她们到底想干什么?青衣从未主动招惹过她们,有必要非得把人往死里逼吗?就因为那些无关痛痒的恩怨,甚至不惜给自己放巫毒娃娃来栽赃嫁祸?她们就不怕遭报应吗?真是不可理喻!”
“女人本来就是这样啊!跟你讲理的,那还叫女人吗?”白月朗嘟嘟囔囔,被柳潇忆怒目一瞪,马上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
“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也不只是针对我的。如果我猜的不错,在床下放巫毒娃娃的人根本就不是惠妃娘娘自己,她也是受害者。”步青衣环视一圈,忽然惊讶道,“陈姐姐呢?她怎么不在这里?”
柳潇忆摇了摇头:“今早就没见她过来,似乎也没有向朱司丞请假,我还以为她在凝露宫那边照顾你呢!”
步青衣倒吸口气,隐隐感觉不妙。
渔阳公主对她的憎恨已经到了失去理智的地步,任何与步青衣交好的人都被视为敌人,像陈惠妃那样原本与她沆瀣一气,如今却站在步青衣这边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了叛徒。如果说厌胜术是针对陈惠妃这个叛徒的“惩罚”,那么被视为陈惠妃附属的陈穗儿呢?是不是也成了渔阳公主眼中的“叛徒”?
“不行,我得回凝露宫一趟。”步青衣毅然转身向大门口走去,柳潇忆等人阻拦不及,只好紧跟在她身后。
到门口时,守门士兵却将步青衣拦住,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出去。步青衣耐着性子说了几句好话并未奏效,她正打算动手强攻出去时,一伙人快步向景灵宫门前走来,为首的竟是皇后身边的女官。
“青襄郡主这是要去哪里?畏罪潜逃吗?”女官带人走到门前,见步青衣想要闯出,不由冷笑。
“谁犯罪了?有证据吗?少在这里红口白牙污蔑人!”柳潇忆毫不客气怒斥。
柳潇忆毕竟流着皇家的血脉,身份非同一般,女官不敢与她争辩,只得怏怏不乐道:“若没有证据,皇后娘娘怎会派我来抓人?我们在凝露宫青襄郡主的房间里发现了多个巫毒娃娃,还有一堆奇奇怪怪的符咒,这还不算铁证吗?证据确凿,还是请青襄郡主随我走一趟吧。”
“这不可能!青衣姐才不会沾染那些肮脏的东西呢!”柳潇忆没有丝毫怀疑,对步青衣更是问也不问一句——她坚信自己对步青衣的了解,更坚信步青衣的为人,所以才十分笃定,厌胜术一事绝对不是步青衣所为。
眼见柳潇忆越来越激动,步青衣连忙向白月朗和雷云蔚使了个眼色,让二人把柳潇忆拉住。
“究竟是什么状况,总要过去看一眼才行。不是我做的事,任何人都别想赖在我身上。”步青衣轻拍柳潇忆稍作安慰,而后朝那女官一点头,“烦请这位姐姐带路,我这就随着你回去。”
再次回到凝露宫,许多人事与之前截然不同。
曾经她的门前最是冷清,如今却聚集了一堆人叽叽喳喳;以往总是对她流露出厌恶之色的薛贵妃,现在看着她却是一脸惊恐,避之不及。薛贵妃的表情不像是在演戏,也就是说,她也相信了巫毒娃娃是步青衣所为。
陈惠妃万分后悔不愿再与渔阳公主同流合污,昨晚更是成为受害者之一;薛贵妃不明真相吓得不轻,而苏锦裳又在大理寺牢房中关押,难道说整个巫毒娃娃事件全部是渔阳公主一人策划的?
因为苏锦裳被抓,所以狗急跳墙吗?
步青衣心中暗暗盘算着,不动声色走进自己的房间。
皇后就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三个巫毒娃娃,旁边还有一叠涂抹着奇怪符号的符咒,看来这些东西就是所谓的“证据”。
“步青衣,你可知罪?”没有任何核实,皇后劈头盖脸就是一声质问。
“民女不知。”步青衣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反问道,“这些东西从何而来?是谁交给皇后娘娘的?”
“大胆,皇后娘娘在问你话,什么时候轮到你发问了?”女官勃然大怒,横眉怒目大声斥责。
皇后皱了皱眉头,颇为不悦:“喊什么喊?屋子里就这几个人,你是怕谁听不到吗?”
女官立刻哑了火,低头谦卑地侍立一旁。
起初那一句疾声厉色的质问后,皇后的态度缓和许多。她看着步青衣,眼神里困惑多过愤怒,似乎并不是那么笃定这件事就是步青衣所为。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惠妃昨夜因有人使用厌胜术诅咒大病一场。今日我带人挨个宫中搜查,搜到你房间时在箱子里发现了这些东西,你要作何解释?”
“解释有许多,就看皇后娘娘信还是不信了。”步青衣神色从容,泰然自若,“昨日我身子不舒服,向朱司丞告了假后便离宫回到家中休养,夜里也是在家中住的。对了,就在坊门关闭前不久我曾经遇上白衣侯,皇后娘娘可以派人去侯府求证。至于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我着实不知。说句不中听的话,我若想要置惠妃娘娘于死地,她绝不可能活过昨晚,我也不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皇后点了点头:“你的能耐我听说过,这点倒是不假。不过东西是在你房中发现的,这也是不可忽略的事实,所以……”
“所以我才问皇后娘娘,东西是谁发现的。”步青衣打断皇后的话,目光一一扫过皇后身边的几名宫女和宦官,“娘娘试想有没有这种可能,当一群人进屋翻箱倒柜的时候,有人避人耳目悄悄把这些东西从身上拿出来,谎称是从我柜子里发现的,如此一来,这些东西便成了无中生有的证据。”
皇后微微侧头,目光看向身后一名年轻的宦官。
那宦官意识到皇后在怀疑他,连忙变了脸色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皇后娘娘明察!下官跟随皇后娘娘多年,绝不敢做此等欺君罔上之事!青襄郡主这是为洗脱嫌疑故意栽赃,请娘娘为下官做主啊!”
皇后虽然有条不紊地打理后宫多年,但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特别聪慧之人,一面是步青衣淡然从容的反驳,一面是多年心腹的喊冤,这位掌管六宫的国母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何决定。
就在皇后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又一年长的女官从门外走进,举止雍容地向皇后施了个礼:“太后娘娘已听闻后宫闹了厌胜术之事,得知皇后娘娘在这边审着青襄郡主,特地派我来请皇后娘娘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嘱咐。”
能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太后自然再好不过。皇后如释重负松口气,连忙站起身准备去往太后那边,却又突然想起什么,谨慎地向那女官问道:“那……青襄郡主怎么办?是软禁在这里,还是先差人送去大理寺关着?”
老女官浅浅一笑,不急不缓道:“太后娘娘吩咐,为避免有人节外生枝,令青襄郡主与皇后娘娘同去。”
步青衣微微愣了一下。
太后的安排看似合情合理,可那句节外生枝指的是谁?是怕渔阳公主再有其他动作?还是觉得她才是会继续惹出乱子的人?
不知为什么,步青衣突然有种感觉,那位眉目慈善的太后,或许并不如看上去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