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青衣还记得,当初刚刚认识墨归的时候在言语上没少调侃戏谑他,她则不知多少次被九城骂作女泼皮。那时的他虽然会反唇相讥,却从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本分得相当有坐怀不乱的君子风度。
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步青衣所有感觉似乎都集中到唇上,那种温温软软的感觉并不令人讨厌,甚而有些舒服,却让她面红耳赤,另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步青衣试图推开墨归,可她本就是因为筋疲力尽才瘫坐在地上的,此时又哪来的力气能与他抗衡?她不仅没能将他推开,反而被他更加用力地揽在怀里,无耻举动也得寸进尺,一只手悄悄绕到后面托住她的后颈,根本不容她躲避。
这种时候是该瞪他,还是该闭上眼睛?
步青衣完全没有主意,慌乱中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她忽然发觉,这个角度看去竟然有些陌生。
记忆之中,他与她的距离从未如此之近,她能清晰看到他沾染了灰尘的发丝,能嗅到他衣领上残留的火药味,理所当然也能看到他闭上的眼睛以及轻颤的眉睫。
以前怎么从未发现过,他竟然也是个颇为俊朗的人呢?莫不是她身边好男人太少,所以才导致看见他这个心黑嘴毒的孽畜都觉得眉清目秀?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之前究竟跟多少女人有过纠缠?怎么感觉他……做起这种卑鄙无耻的举动好像很有经验似的?
步青衣不知道自己胡思乱想了多久,当墨归意犹未尽撤去那抹温热,不情不愿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时,步青衣居然还处于懵懂状态中,呆呆地看着他那张有些小得意的脸。
“冷静下来了?”墨归收回刚刚还很不老实的手,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贤者模样,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我背你,我们先回客栈。”
在他的搀扶下,步青衣稍稍积攒起一些力气站起,不声不响爬到他背上,没有任何抗拒。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这是在哪里?
茫然状态中,步青衣满脑子疑问,待她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在墨归背着她返回客栈的半路上。
浓密的夜色里,一声怒吼陡然响起。
“……姓墨的!!!”
“别乱动,这可是在房上呢,踩坏人家的瓦片是要赔钱的。”
“放我下来!今天我跟你没完!我——”
“我说,你该不会才反应过来吧?难不成就因为被吻了一下,害羞到整个人都傻了吗?”
“我要宰了你……”
“停,别揪我的头发,要秃了。”
步青衣在背上挣扎得厉害,墨归无可奈何,只得跃下房顶跳到巷子里,将步青衣放下。
双脚才落到地面,步青衣立刻抬手抓向墨归衣襟,不料墨归早有防备,擒住她纤细皓腕轻而易举化解危机,顺势又将她拉到怀里。
这一次,墨归没有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他只是抱住步青衣,将头埋在她颈间柔顺青丝里。
起初步青衣还有所挣扎,不过片刻便认命般放弃,闭上眼任由他如何处置——她已经泄露了对这份感情的底线,如今再不是他主动她被动的局面,再装作满不在乎,只会招来他的耻笑。
“我不会再离开了,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身边。所以,你以后都不用再为此紧张顾虑,你在,我便在。”
他的呼吸吹进发丝间,就如同他的唇瓣和怀抱,温暖而令人心安。步青衣依靠在他肩头,一只手自然而然搭在他腰间,没有半点突兀感觉。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步青衣动了一下,另一只手也向他腰上环去。
墨归温和轻笑:“尽管问。”
“那你如实回答我。”步青衣睁开眼睛眨了眨,一字一顿道,“你用这招泡了多少姑娘?”
墨归一时无语,顿觉再怎么充满柔情的气氛都挡不住步青衣摧枯拉朽的搅局。他轻叹口气,无奈苦笑:“我可以把这问题看作你对我技术的肯定吗?可惜我这是自学成才,你呢,就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我拿来试招的。”
“鬼才信你的话。”步青衣翻翻白眼将他推开。
“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不等步青衣拒绝,墨归眯起狭长眼眸,似笑非笑道,“刚才,你是不是连呼吸都不会了?我见你脸色憋得通红,怕你一口气没提上来再过去,这才恋恋不舍的把你放开的。”
步青衣倒吸口凉气,恨不得一指头把他的眼睛戳爆。
不该看的瞎看!
那种情况下……第一次啊……完全没有经验,又是突如其来的……她哪里知道该怎么呼吸?!没憋死就不错了!
墨归玩味地看着她瞬息万变的表情,像是在欣赏一件珍品,笑容满是戏谑味道:“没关系,多练习几次就好了,我陪你。”
步青衣紧抿嘴唇,飞快晃头四下观察,寻觅着任何可以把他捅死的东西。
前十八辈子她究竟造了什么孽?欠月老很多钱吗?为什么非要在她和墨归之间绑一条该死的红线?!
往后余生,怕是再没有安逸日子了。
激动暴躁过后,步青衣又变得萎靡,老气横秋的叹息一声连着一声,忧郁得像是即将下锅的萝卜。
“如此欣喜若狂的反应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看来我爹想早点抱孙子的愿望就快实现了。”墨归一偏头,轻松躲过猛然袭来的拳头,抬手在步青衣头顶一阵揉搓,“好了,知道你很高兴,可是我们得尽快返回客栈。六条人命,这笔血债务必要记好,日后向裴赞加倍讨还。”
与墨归同行的那几个乱雪阁部下没能逃过一劫,全部死在这场爆炸之中,这对乱雪阁而言无疑是一笔巨大损失。步青衣脸上的表情立刻被沉重取代,她点点头,连声音都变得低沉:“会把矛头指向你的,除了裴赞没有别人,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火药是朝廷明令禁止民间拥有,全部由各地府衙限管的东西,裴赞派出的刺客拥有足以制造一场爆炸的火药,想来定是朝中有人帮忙,否则他根本拿不到这么多。”
“这件事我会负责查下去,你就不必操心了。”墨归看了一眼远处天空渐渐暗下去的红色,稍作沉吟,轻道,“今晚就在客栈休息吧。我有些担心你的身体,最好还是让铅华看看。”
步青衣摇了摇头:“我必须回去才行,若是被发现我偷溜出来,后果可能会很麻烦。就目前看,身在宫中并不是坏处,我可以借机追查一些线索,比如皇帝是否与当年裴赞背叛乱雪阁有关,又比如阿诺公主与顾容苏之间的关系。”
墨归轻叹口气:“顾容苏的身份你已经知道,还这么卖力追查,是为了风笑前辈吧?”
“他毕竟是阁主的手足兄弟,阁主也很在乎他。我想查清当年事情的真相,就当是替阁主做的。”
步青衣对顾风笑印象很好,当年她便十分惋惜顾风笑的英年早逝。如今看来,似乎他的死也不是那么普通,顾容苏更是一口咬定顾风笑的死与顾朝夕和她有关,少不得要去把那些尘封的秘密再次掀开,追本溯源求个真相。
这一晚发生的事情太多,步青衣难以立刻消化,尽管还有很多话想要对墨归说,她还是压制住这种冲动,选择先行回到皇宫。
墨归一直送她到皇宫墙外,她攀着墙壁翻入宫中前最后看他一眼,他眸子里仍带着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完了,这辈子算是彻底栽在他手里了。
月至中天,星河高悬,距离那个吻已经过去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可步青衣还是无法控制地频频回想,每每记起他唇瓣上的温度,仍会让她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这种复杂的心情和异常状态一直陪伴她到冰窖前,她心不在焉地想着故伎重施引开守门的学宫管事回到冰窖内时,远远看见几道身影向冰窖这边走来。
步青衣陡然倒吸口凉气——打头走在前面的人,不就是薛贵妃和朱昌洋吗?
朱昌洋和薛贵妃正对冰窖门口走来,此时即便是引开了学宫管事,步青衣想要进入冰窖仍会被朱昌洋和薛贵妃二人发现,而这二人本就对她怀有敌意,若是被发现她并不在冰窖之中,想收场可就不容易了。
身处敌人的眼皮子底下,这该如何是好?
相距两步远并行的朱昌洋和薛贵妃并没有发现步青衣,薛贵妃行色匆匆,面容中暗藏期待,朱昌洋则谦卑地微微躬身,二人一路上交谈不断。
“薛贵妃确定青襄郡主在宫外吗?会不会是有人看错了?”
“一个人有可能看错,一群人都看错有可能吗?青襄郡主张扬高调,极爱出风头,市井间认识她的百姓相当多,绝不可能有错!”
薛贵妃的态度非常坚决,朱昌洋见根本没有劝阻的可能,只好将她和一干人等带到冰窖前,询问笔直站立假装爱岗敬业的三个学宫管事。
“回司丞,青襄郡主并未离开,下官三人一直寸步不离在此看守,连只苍蝇都不会放过。”嘴上还残留着油渍的学宫管事大声道。
朱昌洋看向薛贵妃:“贵妃娘娘您看……这冰窖的门根本没再打开过,窖中又没有其他出口,青襄郡主怎么可能逃走?”
“如果她真的就逃走了呢?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把门打开,让我亲眼看看青襄郡主我才能相信!”薛贵妃冷着脸,毫不客气道。
朱昌洋欲言又止,而后无可奈何一扬手,示意学管事将冰窖门打开。
就在此时,一墙之隔的景灵宫那边传来惊慌喊声。
“着火了!学宫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