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步青衣审问丁祖山期间,墨归已经把之前遇到的事情一一告知卫钰。卫钰大致了解了步青衣和陆景弈失踪之间的关系,一贯心直口快的他难得地没有多说什么,只对步青衣提出一个要求。
想办法找到陆景弈并揪出幕后黑手等事,他也要参与进来。
陆景弈手握兵权,可以调动一定数量的北衙禁军,又有着许多王孙贵族都要礼让三分的尊贵身份,能得他帮忙自然事半功倍。
他和步青衣想要救出陆景弈的心情是相同的,在许多问题的看法和计划的制定上不谋而合,唯独在一件事稍微有些分歧——步青衣等人进入都城之后需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卫钰提议众人都到侯府,那边守卫森严,有什么事也方便及时通知他;步青衣却觉得,这件事与卫钰关系不大又凶险异常,没必要把他也拉下水,再说侯府目标过大,也不是个藏匿的好去处。
“除了侯府,你还能住去哪里?你在都城的宅子不是早就卖了吗?东阳王府是裴赞的老巢,广陵王府那边又不太安全,还能有什么比侯府更合适的地方?”争执到最后,卫钰竟然有了几分恼火。
“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侯府万万去不得,若是被那些人发现你在帮我,你也少不了成为他们的目标,届时我再想找你帮什么忙可就困难了。”步青衣从容不迫,胸有成竹,“至于住处,侯爷实在没必要太为我担心。我的宅子虽然卖掉了,不是还有客栈吗?当初我把客栈兑掉是明面上的交易,实际上买家还是我的人,不过是把地契换了个名字罢了。如果连侯爷都没发现这个秘密,那么客栈无疑是最佳的藏身之地。”
“你不是决定再也不回都城了吗?”墨归眉梢一扬,盯着步青衣。
“不管回不回来,有个落脚点早晚会用上,这叫有备无患。”
“有备无患可以,不过总该让我知道吧?”
“店是我的店,钱是我的钱,为什么要让你知道?你想替我掏这钱吗?有借没还的那种。”
眼见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斗起嘴来,大有不把卫钰放在眼里的意思,江玉枕赶忙将步青衣和墨归二人分开,满脸无奈苦笑:“都到这种时候了,就请郡主和世子殿下稍微收敛一下,没人的时候再谈情说爱。时辰不早了,群主不是说累了吗?那边我已经让人准备好房间,抓紧时间稍作休息吧。”
江玉枕的语速非常快,动作也十分麻利,话音落地便人众人往驿站的住宿处走去。步青衣总觉得他的话中有个词听起来不太对劲,无奈过耳便忘,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得撇了撇嘴先去休息。
不过……
想好好睡个觉还真难。
“你不跟我一个房间?什么意思?”步青衣站在房门口,愣愣的看着抱着药箱的铅华。
铅华朝隔壁房间努了努嘴:“这都不明白?脑子里装的浆糊吗?秦大侠醒醒睡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需要,我不得在他身边陪着吗?那房间里只有两张床,秦大侠一张,我一张,哪还有你睡觉的地方?你就乖乖在这个房间睡吧。”
步青衣嘴角一勾,干笑:“不对吧?我怎么觉得你另有阴谋呢?”
“哪有那么多阴谋诡计?生而为人,我可是很纯良的。”
“纯良?这两个字你会写吗?会写这两个字的人怎么可能厚着脸皮怂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步青衣气得直翻白眼,怒而伸手,直指身后正准备宽衣解带的墨归,“你不跟我一个房间睡也就罢了,把他弄过来干什么?你脑子里纯良两个字被狗吃了?还是被无耻两个字篡位了?”
铅华一摊手,耍赖嘴脸与步青衣如出一辙:“我占了他的床位,所以让他睡我的床位,这不是理所当然吗?有意见的话,等秦大侠醒了跟他说去吧!”
史上脾气最大的女大夫根本不给步青衣反驳的机会,一个优雅转身钻进秦川的房间,后脚跟一踢,砰的一声把房门关上,留下步青衣傻呆呆站在门口,瞠目结舌。
“马上快到子时了,还不睡吗?天亮就要出发,总共也没几个时辰可睡。”作为铅华刻意安排的后续,墨归也顶着一脸纯良表情,理直气壮在步青衣身后嘟囔。
步青衣倒吸口气,转身瞪他:“我们之前怎么说的来着?你能不能要点脸?”
“这是铅华安排的,是为了秦伯好,你让我怎么拒绝?”墨归慢悠悠解开腰带,口吻中带着几分幽怨,“你以为我想跟你一个房间吗?虽然我在都城时追逐者众多,却一直守着清白之身,和你同居一室我得冒多大的危险……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拆了人家客栈得赔钱的。”
有那么一瞬,步青衣特别想在他脸上戳几个洞,测试一下他的脸皮究竟有多厚。不过终是多日赶路疲乏,难得有安静的环境和温暖的床铺,步青衣难以抵挡睡眠的魅惑,眼皮止不住开始打架。
她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困得眼角淌出泪水,丝毫没有跟墨归置气的精神,也懒得洗漱或是如何,扑通一声倒在床上和衣而卧,才把被子一角扯过来盖在身上,人就已经沉沉睡去。
她睡得那样深沉安谧,似乎对周围没有任何警惕。
因为不需要。
就算是墨归在房中那又怎样?
无论何时何地,他永远都是那个愿用生命守护她的卫士,永远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听着轻微而均匀的鼾声响起,墨归的脸上不自觉浮现一抹温柔笑容。他轻手轻脚走到步青衣床旁边,蹲在地上与她面对面,安静地看她毫无防备的睡颜。
“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比你更简单纯粹。”
他呢喃自语,身子微微前倾,与步青衣熟睡的面庞只有咫尺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她鼻间轻柔的气息。
他闭上眼,薄唇靠近。
却只在她放松蜷曲的手指上落下轻轻一吻。
能感受到她的体温,足矣。
驿站这一晚,步青衣着实睡了个难得的好觉,舒服到被墨归叫醒时下意识给了他一拳。及至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前堂,众人看到墨归左侧下颌上一块青紫时,个个笑得贼兮兮贱嗖嗖,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步青衣懒得浪费唇舌和他们解释,匆匆吃过早饭便催促上路——养精蓄锐是为了迎接接下来的对弈,速战速决则是她想达到的效果。
这趟帝都之行不仅要找到裴赞获取狭命的解药,还要转换被动遭人威胁的形势,可谓时间紧迫、任务艰巨,却也带着那么一丝兴趣——步青衣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布下这么大的局?她是这布局的终点,还是布局中的一颗棋子?这份神秘之感多多少少冲淡了她心头那种急躁不安,让她能够更加专注于应付敌人。
与步青衣相比,裴赞的处境就有些不太妙了。
神秘人下令杀了他手下那么多人,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反而质问他为什么擅自行动破坏计划。裴赞敢怒不敢言,憋了一肚子火气,又因为步青衣越来越近而忐忑不安,在双重折磨之下,原本白了一半的头发又增许多银丝。
在步青衣即将抵达帝都之前,裴赞又一次如过冬的兔子般躲了起来。这一次,除了鲁国光和极少数几个直接听命于他的手下外,没有人知道裴赞究竟藏身于何处,但是即便如此,裴赞仍然夜不能寐,一闭上眼就会看到步青衣持着利剑向她刺来,脚下还踩着儿子裴远书血肉模糊的尸骨。
裴赞被折磨到生不如死的景况,正是步青衣想要的结果。
一直处于被动局面不利于反击,所幸卫钰的出现给了步青衣一块巨大的幕布。在卫钰的帮助下,她和墨归等人换了衣衫伪装成府兵,带着恰好苏醒中的秦川等,跟随卫钰纵马疾驰返回都城;此外,她还找了几个身材相仿的士兵穿上它们的衣衫,戴上斗笠遮住面容,驾着马车慢悠悠继续沿着驿路行驶,制造他们仍在路上缓行的假象。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不让消息流出,在一行人到达城门后,卫钰特地打点了守门的士兵,令步青衣等人能够悄无声息进入城中,一切行动迅速且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我们的时间不多,充其量不过一天,所以必须分头行动。“
白衣侯府内,步青衣抱着一箱子刚买来的杂物,忙碌到连说话都是急匆匆的。江玉枕想帮忙却又插不上手,只好站在一旁,略显尴尬:“郡主可有什么需要在下去做的?”
“有有有,还不少呢。”步青衣拎起一布袋免费塞到墨归怀中,又低头在箱子里翻找什么,头也不抬道,“我需要江都尉帮忙调查一下,都城里有哪些王孙贵族或者位高权重的官宦家宅很大,足以容纳许多下人的?嗯……少说也得有一两千人吧。”
江玉枕刚要说话,一旁坐着的卫钰先一步开口:“这件事我去查。玉枕官职卑微,贸然去问可能会引人怀疑。”
“也好,现在绝不能让对方察觉我们的行动。”步青衣点点头,又看向江玉枕,“还有件事需要江都尉帮忙。客站那边我不方便出面,还请江都尉带着我弟弟一起过去一趟,简单收拾一下。“
江玉枕茫然:“弟弟?郡主还有位在都城的弟弟吗?”
“都城……江都尉还没注意到么?她弟弟这一路一直跟着我们啊!”墨归哑然失笑,扬起下颌指了指院落中足有两人高的槐树,“喏,他就在那里盯着你呢。”
咔嚓。
江玉枕仿佛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他引以为傲的王府守卫……树上明晃晃坐着那么一个大活人,居然都没人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