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倒是鼻端涌入一股熟悉的清冽白兰香，燕卿卿倏地睁开眸子，不意外的对上那双狭长带笑的眸子。
“刚见面就投怀送抱，十四真是乖巧的可爱。”
韩不周调笑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燕卿卿面色一黑，大力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站定。
“皇叔注意措辞，这可是紫禁城。”
她刻意将‘皇叔’二字咬的着重，为的是提醒他如今的身份。
他自己不也曾说过么，今世他们关系不同，不可同日而语。
韩不周倒算听话，没再做出越矩之举，他与她之间隔着三步之遥，正是疏礼之距。
“十四还没回答我方才的话。”他声音清晰的传来。
燕卿卿怔了会儿，方才响起他是问了些什么。
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她抿了抿唇线，淡淡道：“我去太傅府查些事情。”
“那大可不必兜这么个圈子，我便可带你入府。”
燕卿卿闻言扫他一眼，语气凛然：“我说过，我不想再同你扯上关系，皇叔。”
最后那两个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她生气时的模样灵气逼人，尤其那双明亮的眸子，几乎要将人看穿。
韩不周心情大好，他弯了眉眼笑开：“我不嫌麻烦。”
你才麻烦，你全家都麻烦！
燕卿卿那份佯装凌厉的气质就这么被他打碎，露出本性的马脚，她咬牙切齿，烦躁的瞪了他一眼后，转身便走。
她斗不过他，权利上斗不过，嘴上也斗不过！
同他在一起，就是一道不断吃哑巴亏的路途！
燕卿卿有着深刻的自知之明，她嘴上无声喃喃，将其祖上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心里头那股憋屈才稍稍消散些。
“十四当真不用我帮忙？”
身后是韩不周揶揄的高唤，燕卿卿浑身汗毛倒竖。
察觉到身边不少朝自己投来异样目光的视线，燕卿卿脸色一紧，愈发加快步伐，最后几乎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韩不周看着她如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逐的背影，一记低笑遏制不住的自嗓子眼溢出。
“雍王对十四妹妹似乎感兴趣？”
有声音由远及近，韩不周循声看去，见燕元期步伐缓慢的走来。
“兴趣？是啊，浓厚着呢。”
燕元期大概没料到他会回答的这般毫无忌讳，噎了下后，声音都变了味儿。
“十四妹妹已嫁做人妇。”
“她丈夫不是已经死了么。”
韩不周轻描淡写的更改伦常，燕元期眼角再也掩饰不了的抽搐，他动了动唇瓣，想说些什么，又咽进了肚子里。
“倒是四殿下你，对自己妹妹的感情仿佛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了吧？”韩不周不着痕迹的反击。
他眸底的笑意点点消散，继而迸发出的冷冽令人胆寒。
燕元期对上他的视线，不躲不闪，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相让。
像是某种意义上的对决，硝烟味儿一触即发。
“表哥，姑姑找你。”
两人的对峙在秦岭雪寻来之际消散，空气中寻常的再寻不到半点异样。
秦岭雪在燕元期离去后眨了眨眼，她方才，似乎闻到了枪火味儿，是错觉么？
……
晚宴在三个时辰后散席，彼时，明月西悬，已近深夜。
燕卿卿如她所说，在晚宴散了之后便拜访太傅府。
秦岭雪没想到她真的会在前后脚前来，不由得有些头疼。
本以为这位十四公主只是寒暄，再不济也是明日一早才会倒来，不成想，现在便跟来了府中。
“夜已深，府上下人都睡下了，十四公主若是不介意，可否在客房委屈一晚？”
燕卿卿闻言，连连点头：“可以。”
“照顾不周，还望公主多多担待。”秦岭雪说罢，看了她一眼，福了福身后离去。
目送着她的背影出了别院，燕卿卿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
她上下打量着住处，简单的只有一桌一床。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入太傅府只是为了调查拾翠死亡真相的线索，至于睡什么，住哪里，都可忽略不计。
燕卿卿走至窗前，将门窗推开，夜风猝不及防吹了一脸，不偏不倚将那刚刚爬上的睡意吹散。
她深吸口气看了眼天色，此时应当是下半夜。
府中一片寂静，万物融在一片丝绸般的墨黑里，明月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不对！还有一处亮！
燕卿卿盯着不远处摇曳着的灯火，眯起眸子。
万籁俱寂下，恰好是最佳倾听的时候，她屏住呼吸，耳际传来的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仔细分辨后，确认是脚步声。
这个时间点，下人都已经睡下了，会是谁在夜间行走？要去做什么？
照理说，燕卿卿作为客人，不该在入夜后还在府中奔走，但她心口处的悸动告诉她，跟上去！一定要跟上去！
犹豫过三，燕卿卿在那灯火即将泯灭时，翻身跃过窗下，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月光惨淡，能够勉强照亮前路，她一路小心跟随，最后竟循着那灯火来到了后山。
风穿过山头，掠过树梢，汇成一道呜咽的声音，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灯火停了，燕卿卿也停下步伐。
她藏身于树后，定睛去看前方。
视线习惯了黑暗后，便愈发清晰起来，她看到那灯火是一盏烛台，拿着它的是个妙龄女子。
借着那微弱的烛光，燕卿卿看清那女子的侧脸，有些眼熟，仔细想了半晌，才发现这张脸与秦太傅有七八分相似。
那女子将烛台放平后便跪下，燕卿卿此时才发现女子身前是个小土堆，前头立着块木牌。
但见那女子从身侧的竹篮里拿出一沓黄纸，用烛火点燃，火光顿时窜起来，照亮那木牌上的字。
【慈母秦善月之墓】
秦善月！
燕卿卿心脏一紧，正遇确认时，忽的见那女子厉喝一声回头。
“谁？”
火堆下，女子的正脸被照的分外清晰。
燕卿卿却骤然倒抽一口冷气，险些一个呼吸不顺背过气儿去。
她狠狠掐了把大腿，不让自己惊吓过度昏过去。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