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续非常无奈,丞相所言,分毫不差,进剿弹汗山鲜卑王庭容易,难的是无法重创鲜卑军主力。
这时候,司空上前半步,又兜头给了刘续一盆冷水。
只见他微微弯腰,向刘续行了一礼,随后朗声道:“闻陛下之意,欲伐鲜卑王庭,臣有一个问题。”
“有何问题?”
“臣斗胆问陛下,依汉家之力能否对从上谷郡地至弹汗山这百里之土实行有效管控和治理。”
刘续想了一下,正色道“如果不能重创鲜卑主力,我汉家就无法久占这百里之土。”
“如此,臣以为耗费国帑,劳师远征,损兵折将,却于汉家无利,故反对进剿弹汗山鲜卑王庭。”
闻司空之言,刘续有些惊愕,仔细的想了想司空的话,突然顿悟,对于鲜卑王庭,汉家铁骑瞬息便至,但有用吗,没用,鲜卑打不过汉军,骑上马便可以跑进茫茫的漠北沙地。
刘续忽然展颜一笑,放下了心中的执念,面色轻松道:“也罢,是朕执念太深了。”
刘续不再与他们谈论此事,转而问起使者之事。
“几位皆朝野名士,位居当国,不知心中对使者可有人选。”
丞相李固稽首行礼,当先答话:“陛下,撮尔小国,何以令陛下劳心至此,让鸿胪寺派人就是了。”
刘续把目光转向其他人,观察了一下,心下了然。
“看起来,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几人没有回答,只是向刘续微微弯腰施了一礼,其意思不言而喻。
“朕何尝不知道南蛮的轻重,可汉家目前必须要稳住他们,蛮人不比羌族,但益州却不胜其烦,益州险塞,却沃土千里,可称天府之地,高皇帝因之而成帝业。再者,南蛮称王,若汉家对此无动于衷,难免会使诸夷的气焰更加嚣张。”
几人觉得天子的话还是正确,若对南蛮称王之事熟视无睹,诸夷肯定会小嘘汉家。
司空考虑了半天,依然认为应由鸿胪寺派遣使者。
刘续非常无奈,也知道各司自有其责,但鸿胪卿不愿承担此事,满心的拒绝,即便强行下旨,鸿胪寺定然推诿,甚至拖延时间。
“几位卿家又不是没看见鸿胪寺的表现,明显不想承担此事。”
“陛下,此事本就是鸿胪寺之责,然鸿胪卿几番推诿,毫无九卿之臣的担当,应当下旨申斥。”司空上前奏了鸿胪卿一本。
刘续的面容有些忧郁,正如司空所说,鸿胪卿有错,应下旨申斥,但之后呢,若鸿胪寺依然不肯接受此事,那会伤了天子脸面。
几人没有推荐使者的人选,刘续也不强求,更没有心思与他们再聊下去。
“朕有些乏了,使者之事,朕在考虑考虑,你们退下吧。”
几人有些奇怪,但天子已然有赶人的意思,不好强自留下,只能躬身敬拜,口称臣等告退。
出了宣室,司空跟上丞相的脚步,侧耳询问:“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嘛。”
太尉和尚书令听到司空的问话,停下了脚步,走到丞相面前,显然也想知道丞相的看法。
丞相看了三人一眼,悚然冷笑一声,坦然道:“你想知道,呵呵,我也想知道。”
说完丞相扭头就走,司空更加的奇怪了,看了一下旁边的太尉与尚书令,也没有说话,自顾自的离去。
从丞相与司空的行为中,太尉仿佛看出了什么,随即感慨道:“朝廷又要起波澜了。”
说完也不管尚书令听没听懂,抬脚走了,尚书令满脸疑惑,随后摇摇头,也走了。
宣室殿中,甲士向刘续汇报。
“启禀陛下,丞相等人已经离去。”
“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甲士如实回答,也将太尉的感慨之言如实交代。
刘续抬手挥退了甲士,面有郑重,叫了一声何祥。
何祥近前两步,低头回话:“奴在。”
“准备一下,今夜与朕出宫。”刘续不急不缓的声音让何祥心颤。
“陛下,出宫之事是否告知皇太后。”
“不必了,让栎阳侯随行,此事不得外传。”
“诺!”何祥回话,也没有问去哪里。
回到丞相府,丞相李固独自一人呆在书房,说实话,他想让陈蕃出使南蛮,但又怕天子和其它人的反对,毕竟陈蕃尚未出仕入朝。
日头从西方落下,月色升起,时间已到夜晚。
刘续秘密出宫,来到了洛阳狱。
闻知天子驾到,洛阳令震惊不已,匆忙出迎,被天子告知不可声张。
来到狱中,见到了陈蕃,刘续遣退众人,不顾陈蕃的惊讶,坦然的跪坐茅草铺就的地毯上。
陈蕃大礼参拜,然后恭敬的站在刘续的对面,心里惊异,但表情平静不已。
刘续抬手指了一下对面,让陈蕃跪坐:“坐下吧,还让朕仰望你吗。”
陈蕃告罪:“臣不敢,谢陛下天恩。”随后释然地跪坐在刘续的对面,低着头,让人看不清面容。
“怎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谈先帝之过失,朝廷之不当,此时怎又小女人之作态。”看着陈蕃,刘续出声讥讽。
陈蕃拱手而拜:“草民非议先帝,请陛下降罪责罚,但草民依然不改初衷,先帝治民多有过失,国朝行事不当,以使民多有怨滿,诸夷频繁作乱。”
对于陈蕃的话,刘续面露不虞。
“陈蕃!你是否认为举朝廷臣的眼睛都瞎了。”刘续的口中带有诘问。
“衮衮诸公,耳不聋,眼不花,只是嘴巴紧。”陈蕃平静地回答。
一句话能把人噎死,刘续又何尝不明白陈蕃的意思,国朝的问题谁都知道,但都装聋作哑,对于世家臣子来说,天下换了一个姓氏,然世家还是世家。
“春秋时,人主治国以礼,战国时,蔑礼而行兼并,秦以强法而鼎革天下,结束天下分封,后因苛政而天下再度逐鹿,高皇帝行仁义而天下归心,四海一统,及至如今,人说三室之邑,必有忠信,汉家养士三百载,鲜有忠义。”
“陛下此言差矣,前者如萧何曹参,后者如班超等人,比比皆是,只因人主被佞臣而惑犹未得知。”
“世祖因世家而得天下,汉家却深陷世家之祸。”
“寒士未晓礼,廷臣出高门,此世间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