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言公子,我猜呢,那碗饭不是你弄翻的,而是被给你送饭的那些衙役,他们打翻的。”
凌小悠那柳眉微挑,边说边观察着他的反应。
只不过她的目光不是什么诡异的试探,而是来自一种八卦变态思维发散臆想的兴奋。
“而且从这瓷片的形态上看,这碗摔在地上的时候,应该只是碎了一半。这块集中的碎片区域……应该是遭到了重力的碾压,将这一整块碎片再次踩碎,然后这碎片才会陷进了那些饭菜里。所以由此看来,他们是根本就没想让你吃饭。希言公子,您这人缘不行啊。”
乔彴见自家妹妹掰着腿,自顾的侃侃而谈,就跟认识了人家十年八年了一般。这不见外的厚脸皮倒是让他望尘莫及。
这个时候乔彴突然有些怀念以前那个只要听见“希言公子”名讳,就害怕到色变的妹妹了。
起码那样的妹妹不会上赶着找死。
这边乔彴的心脏因为自家妹妹的“无知无畏”在心惊胆战的玩着“跳楼机”,而那边说的起劲儿的凌小悠,压根没有一点在作死的觉悟。
见希言公子没有反应,依旧默默的喝着粥,凌小悠自己加戏的点了点头,“看来我是说对了。不过我倒是可以理解那衙役的心里。说实话,要是我看到牢房里有你这么一个淡然处之,而且不骄不躁,整天摆着一副我不在意,却给人一种生而不凡,高高在上的气场。我恐怕会忍不住一天打你八遍,然后把那个刑房里的刑具都在你身上用一遍。”
希言公子的筷子再次顿住了,只是他这次没有抬头看她,似乎在思考着她说的话。
“为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乔彴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凌小悠腻歪歪地笑了出来,“因为他欠揍啊。”
“啊?”
希言公子欠揍?
这种神结论是怎么生成的?
这话虽然说出了一部分人的心声,可这种当面说的……
凌小悠绝对是第一个。
乔彴心中祈祷的说道:妹妹,你应该不知道吧,你哥我似乎,好像,可能……打不过希言公子啊。
听见乔彴那愕然且质疑的一声“啊”,凌小悠玩味的对她四哥眨了眨眼角,“难道不是吗?”
是什么?
是希言公子就是欠揍?
乔彴尴尬地瞟了一眼希言公子,特别是那双在他手里迟迟都没有动的筷子。
“小五,别乱说话,打扰了公子用餐。”
凌小悠不满地撇了撇嘴角,“四哥,你这偏心偏的,秤砣都能压弯腰了。”
乔彴眉头为蹙,压低声音说道:“别说了。”再说你哥我真的保不了你了。
希言公子的为人虽然不算和颜悦色,但却是个讲理,而且平日里也不见得轻易动怒。
可要是有不长眼的人真招惹了他——
乔彴只怕自家妹子还得再经历一次“闻公子变色”的噩梦。
“不是你问的为什么吗?我回答还错了?希言公子你说,你就不想知道,你自己为什么会欠揍吗?”
乔彴直接翻了一个白眼,舌尖发怵的直打牙花子,生怕下一刻希言公子手里的筷子直接飞过来。
一招毙命。
想到这,乔彴的眼角死死地盯着希言公子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只要这手指稍微一动,他就算死也要保护自家妹妹。
“想。”
沉默了片刻,这低沉的一个音节打破了乔彴脑子里所有的“被害妄想”。
“嗯?”乔彴一脸愕然地看向了希言公子,视乎不敢确定刚刚说话的人是他?
凌小悠抿着嘴角,脸颊现出隐隐的窝痕。而她眼瞳斜瞟,调皮又调侃的朝乔彴晃动了几下,“食不言都说话了,四哥,你说我回不回答呢?”
再看自家妹妹那无辜卖乖的小模样,乔彴的心口直接被一口气给堵住了。
这俩人莫不是早就联合,准备整他吧?
深吸了一口气,乔彴无奈的说道:“既然公子问了,你说便是。”
凌小悠玩味的说道:“其实这原因很简单。因为贫穷和富有原本就是天敌,碰到一块儿必定掐得风生水起,势必磕个你死我活。”
“贫穷?富有?”
乔彴听得有些糊涂,眉头都不由的皱了起来。
“他们贫穷的要而不得,而希言公子是富足的,有而不自知。这人呢,生来就有三六九等之分,有人过个满月金银玉皿,有人过个满月饥不择食。
这衙役虽然是官差,可也会分三六九等。跟府衙里那些在官老爷跟前当差的衙役相比,这死牢里的衙役恐怕身份更是卑贱吧。而且只要是有点门路的,都不会愿意被发落到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地方来看门。
说白了吧。死牢里想要赚银子,那也只是能赚死人的钱。这要是再说句不好听的,这些死牢里的衙差和死囚又有什么不同呢?
无非是一个一时死不了,一个要活却活不长。天天都待在同一个屋檐下,这死囚看不到天上的太阳,可这死牢的衙役也是披星戴月,谁又能在这阳光下待多久?劳心劳力一辈子,又能赚下多少钱?有多大出路?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听的无非是喊冤惨叫,看的无非是伤痕血腥。时间久了,人都麻木了,习惯了死囚的喊冤,哀吟,咒骂,暴躁,焦虑……
而突然有一天冷不丁的出了希言公子您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且不怕死的死囚,还是个“特立独行”的犯人,你说他们会喜欢你吗?
明明你这死囚的身份活的时间应该不比他们长,明明已经身在牢狱之中却没有他们活的卑微,明明自己是冤枉的却比他们还要有风骨,连一声冤枉都不喊……
你们说,他们是不是贫穷的要而不得,而希言公子你……是不是很欠揍?”
希言公子眼睫轻轻垂下,微微颤动。
一直端在手中的碗筷,既没有放下,可也没有再入口。
凌小悠全当没有看见他的反应,自顾的继续说道:“这人呢,都有丑恶而又隐秘的一面。很多人常常会问一个问题:凭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那么顺遂?家世显赫,门第簪缨,成就和荣耀都在令人仰望的高度。可又凭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要被人践踏,被人遗弃,永远在黑暗中苦苦挣扎,将一切自尊和骄傲俱被碾碎,从此堕落深渊,甚至连死去都会被送入世人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地狱?
希言公子,毫无疑问你是属于前者那个被人仰望的人。而这个羞辱过你的衙役,无疑是属于后者,只不过就是不知道希言公子是否会将他打入地狱?毕竟以你的身份,足以让他生不如死。”
沉默了片刻,希言公子的手臂动了。
只见他抬手安静的将碗中的最后一口粥喝了下去,又将碗筷放在了食盒之中。
从袖口拿出一块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嘴角。
其中仪态雅正端方。
只是再抬头,他的目光依旧清冷,似星河疏淡,无波无澜。
“乔小姐,想要在下如何回答?回答什么?”
四目相对,凌小悠的心中不免荡起了秋千:美男有颜,果然赏心悦目。
禁欲系的男神通常都很闷骚,这个希言公子也是个中翘楚,直达超神王者。
而这种过分闷骚的典型,也让凌小悠在短暂的花痴之后,脸上就犹如被涂了一层风油精,被盯的提神又醒脑。
哎,可惜了这一张好样貌。
不解风情。
不解风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