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牢外,一辆四轮双辕马车慢慢驶了过来,方舆华锦,翠顶雕窗。
这马车外可招风,里有内涵。
凌小悠坐在车内那叫一个舒坦。
也许是源于内心的愧疚,乔彴如今对他这个妹妹几乎是有求必应,凡事亲力亲为,极为用心。
就这样的马车在闽州六郡的地界也不是没有,但其中这配置那绝对是独一份的限量版。
而马车四周都有穿着盔甲的兵士护卫,身形矫健,目光灼灼。
他们身上的那股子精气神与城里那些驻扎的兵士完全不同,这些人的气场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精兵,眼中都带着一种见过血的肃杀之气。
乔栋和乔彴看了一眼死牢的匾额,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翻身下马。
“见过两位少将军。”
虎卫整齐划一的朝着二人行礼,令行静止的动作中,流畅且没有一丝额外的杂音,随即又起身各就各位,整肃的军容又多了几分久经沙场的威武。
“妹妹,我们到了。”
乔彴走到马车旁压低声音朝马车里问道:“你真的要这么干?”
凌小悠的声音从车窗出传来,“四哥不是已经做出决定了吗?”
两天前。
“四哥,你是真的傻到一点都没有察觉,还是甘愿被他利用?”
乔彴苦笑了一声,要说他真傻自然不是,要是甘愿被利用……
他却也无从反驳。
“小五,希言公子为人坦荡,从不为私为欲,第一公子的称号也并非徒有虚名。我确实信任他,因为他的所作所为也值得我信赖。就算被利用……也一定是有缘故的。”
如果凌小悠不是能确定乔彴的取向女且没有其他特殊癖好,她甚至都会认为这家伙莫不是一个弯的?
只是这种双A的设定,对于一个腐女来说,虽然很刺激,可一想到希言公子那令她都惊艳的神仙颜值,凌小悠又不免感到可惜。
毕竟这样的男人都搞基了,那她们女人岂不是活的太没有魅力了?
“甘愿被利用的是你,你都不计较这种事,那就不用跟我解释他的缘故和苦衷了吧。其实这个希言公子既然能给你送出消息,而且本事也不凡,那以他的智慧未必出不了死牢。他如今不出来只怕有着自己的打算,而你也不能总是因为徐文森出入死牢。毕竟慕羽泽的事已经打草惊蛇,就算你们掩饰的再好,可过多的接触还是会让人不安。更何况郑平东多疑,只怕他还没有因为希言公子而注意到你,就会因为他那做了亏心事的不安而不得不怀疑到你们。”
乔彴思量了片刻,“可你要接手死牢,难道就不怕郑平东怀疑了?”
“一个只会惹事的将军府小姐,为了一个男人可以跳城楼,还不惜得罪一个有爵位的郡王。甚至还不计这个男人逛青楼的前嫌,为了将人救出死牢,而让虎卫把死牢围了。如今为了这男人的一条命,你说这个将军府的小姐做出更离谱的事情是不是也合情合理?
毕竟狗还改不了吃屎呢,这中二花痴的形象恐怕也是在别人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了。与其让他自己怀疑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不如将水搅浑。任他怀疑,可无论他怀疑什么,只要死牢是我的地盘,他就什么都不能求证。”
“可,可他毕竟是水师都督。”
“那又如何?他的官衔能将我一个残废的将门千金如何?再说了,想跟我这么一个嚣张跋扈,胡搅蛮缠,还无赖的人讲道理,你都讲不明白,难不成他就可以了?”
结果——
他同意了。
“咣”的一声响,马车的车门直接从里面被推开了。
“哎呦,徐郎,我的徐郎,你可要了我的命了——”
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口中悲切的喊出了那些个“虎狼之词”。
那时少年——
乔彴嘴角僵硬地抽搐了两下,这一刻、这一幕……
直到多年之后都深深的印在了乔彴的脑海中,被称之为“那时少年”系列。
那神情太悲愤,那声音太凄厉,就是这人——太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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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黑油腻的砖墙上有着一层油脂,泛着细碎的亮光。
终年不去的铁锈味,伴随着一种血腥味刺激着人的嗅觉。
疼。
好疼。
身体微微动了两下,徐文森就感觉到了一种钻心的疼。
胸口发闷的憋着一口气,让他的喉咙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而他脸颊都是伤,特别是眼睛,似乎是已经发炎了,肿的老高不说,伤口周边更是渗出了吓人的紫红色。
勉强能睁开一道缝隙,却是眼前一片漆黑。
只有一点点的碎光在他那模糊的视线中晃动着。
他这是要死了吗?
手指微微卷曲,似有面对死亡的不甘?
可片刻后,那指节又徒然卸力,终究是剩下了一个“不甘心又如何”的结果。
种种说不清的情绪在他的脑海中汇聚,到最后变成了急促地喘息,连咳嗽都成了一种奢望。
他以为人在冤死的时候,也许会憎恨,会愤怒,会嘶吼着让对方生不如死。
可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有嘶吼和愤怒的力气,他更想再多喘几口气,或者会在最后的期待中……
突然有那么一个人能来救他。
他依旧是不想死吧。
虽然他并不求仕途通达,不求富贵荣耀……
可他想要过的日子……
真的还没有过够。
如果现在有人能救他,也许,也许……他会懦弱到……无条件的妥协。
徐文森手指猛地攥紧,仅仅这么一个动作仿佛用了他所有的力气。而他的眸光直勾勾的看着一个方向,嘴唇微微的嚅动着,声音几乎可以被忽略,可他却执拗的想要将憋在胸口的话说出来:救我,只要有人可以救我……
**
站在死牢内,乔彴猛地晃了晃脑袋,和同样懵逼的二哥对视了一眼。
瞬间有种一眼万年,恍如隔世的疲惫感。
身心俱疲。
耳边还回荡着凌小悠那悲凄的哭声,刺耳的震动着他们的耳膜。
乔彴:“二哥,小五多久没有哭过了?”
乔栋认真的想了一下:“大概……有七年了。”
所以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们哥俩还以为自家妹妹被鬼附身了。
“开门,快给我把门打开——”
突然一声尖锐的怒吼响起,徐文森那呆滞的眼瞳骤然闪过一丝希翼。
有人来了。
“咣当”一声重响,刑房的铁门被轰然推开。
尽管光线昏暗,可徐文森却看到了人影,从一个变成了很多。
“徐文森,徐文森,你还活着吗?你醒醒,醒醒……”
凌小悠的脸色惨白,强忍着要吐的冲动。
说实话,这种血腥酷刑的场面,她真的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大概是荧幕效果看的太多,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打的只剩一口气”这话说的轻松,可这只剩下一口气的人,看着是真的很吓人。
在法治社会中,她受到最严重的攻击也只是口诛笔伐,也就是一堆喷子外加键盘侠。
可看见这么一个如血葫芦般的人,凌小悠顿时觉得自己的抑郁症是可以治愈的。
心里顿时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如果让她在这两者中选,她宁可被喷被骂,也不愿被打,因为她怕疼。
而此刻徐文森的身上,毫不夸张的说,根本就没有一块好地。
可谓是遍体鳞伤。
凌小悠用手轻轻的戳了戳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急声说道:“你们还等什么?赶紧把人抬出去,郎中,叫郎中……”
凌小悠:徐文森,你可千万不要死啊。
凌小悠:我可不想天天做噩梦。
凌小悠:我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