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你现在走到了哪一步?”
“现在军需的源头和流向已经清楚了。六郡之中涉及在其中的人,也都有了一个大概的名录。不过……郑平东应该并不是这个案子的真正主使者。”
这个进展倒是不小,起码摸清了这个案子的脉络。
“傻子都知道他不是。能下这么一大盘棋的人……郑平东?他没那能耐。”
刚刚煮好补身体的药膳汤,带着一股子的药味就被端到了凌小悠的面前。
“铜锤,我在这跟四哥说话呢,等一会再喝。”
“小姐,这汤要是凉了可就没有药效了。”铜锤这丫头就是一个死心眼,直接将手里的汤碗又往前凑了凑。
“烫。”
“不烫。”
“真的烫。”
铜锤直接喝了一口气,又端回到她的面前,“真的不烫。”
乔彴看着这主仆二人的对峙,眉宇间隐隐含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
“可我还要跟四哥说事呢。”
铜锤直接转向乔彴微微颔首说道:“郑平东的父母都是家奴贱籍出身,无强横的背景。而他为官近十年间,没有能力,没有作为,更没有卓越的政绩。不过他为人奸猾,手段毒辣,心胸狭隘,担任水师都督这两年他几乎将异己铲除了个干净。”
乔彴眼角微眯,大拇指下意识的揉搓着其他几根手指的指腹。
“你查了郑平东?”
“小姐吩咐的,不过四少爷放心,绝对没有打草惊蛇。”
乔彴有些意外的朝铜锤又看了两眼,而凌小悠也在她说话期间将那药汤一口干了。
“这两个丫鬟你算是调教出来了,倒是顶用。”
凌小悠将碗递还给了铜锤,又是无奈的撇了撇嘴。
“顶什么用啊?这是交易,我让她们帮忙,还要听她们的话。这不,要我喝什么我就必须喝。”
“嗯,这个方法也不错,有些脑子。”
“说别人有脑子,还不如担心一下你的脑子。别成天想着怎么骗人。”
乔彴眉头耷拉着说道:“妹妹,咱们这说正事呢,能不能先不翻旧账啊?”
凌小悠的眼角斜瞟了过去,声音不辨喜怒的说道:“郑平东这么一个本应该不起眼的人,却坐上了水师都督的位置。要么是他之前十年一直是在藏拙,不曾显露自己的本事——”
“要么他的背后就是有人主使,操控着一切,而他只是一个挡箭牌。”
要说这默契也是说来就来,乔彴接着她的话,把凌小悠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而且我还奇怪的是,这批军需源头是在闽州六郡,流向却是朔北。可这中间相隔千里,就算这两个地方的人都被打点好了。那中间这千里之遥呢?在这个运输的过程中,这批军需就没有其他官员接触过?例如:城池关卡?通行要塞?
如果说闽州六郡是官商勾结,那这些地方的官员呢?也勾结其中了吗?你说闽州六郡涉案之人都大概的有了一个名录,那这些人呢?可有名录和怀疑?
而且再说直白点,造假能造到这种程度——
这其中谋划也绝非郑平东一个水师都督能办到的。恐怕这幕后主使的人,身份不一般吧。”
乔彴再次被她敏锐的分析给惊到了,“你说的没错,这幕后主使的人……才最是棘手。”
“棘手?”凌小悠的眼角细眯拉长:“所以说……你是知道这幕后主使的人是谁了?”
乔彴双眉之间出现三道沟痕,已是愁容罩顶。
他这嘴啊——
又闯祸了。
“妹妹莫怪,不是我不说,只是这人身份特殊。而且你就算聪明如此,猜到了这些,可只要你不参与进来,你就可以……”
“我就可以什么?保命?”
“小五,此事危险,我真的是为了你好。”见他急切的模样,凌小悠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知道,你急什么?”
这一刻十六岁少年的不知所措和焦虑不安从乔彴的脸上显露了出来,让他看着多了几分青涩。
而这一刻凌小悠也才意识到他这尚轻的年纪,却已经承担家族重任的压力。
毕竟她十六岁的时候,还只是一个青涩的高中生。
懵懂的花季雨季,她更加喜欢专研的是那份蠢蠢欲动的情爱。
谁又会如此年纪上过战场,杀过人,如今还要为这种阴谋阳谋的事费神?
凌小悠真是深深的担忧,唯恐有一天乔彴这头顶一头黝黑的发丝提早秃成“地中海”。
“你……你知道?你……真的知道?”
“哦,知道,因为在乎。哥哥在乎妹妹。”
短短的几个字,愣是把乔彴逼出了来自“老父亲”的眼泪。
只是那双印着“乔霸花”苍白脸颊的眼瞳才刚刚泪水泛滥,就被凌小悠接下来的几句话给生生的憋了回去,“所以说,你当我是白眼狼吗?妹妹不管爹和哥哥们的死活,自己保命?”
“呃???”
“四哥,你这种行为虽然令人感动,但却陷我于不仁不义啊。一旦乔家倾覆,你觉得我如今重伤还是一个半残,就算得到了“同情”活了下来,我又能如何?苟延残喘?”
“不,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因为你们已经给我铺好了后路?”凌小悠摇了摇头,同时深吸了一口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觉得你们可以把我这个残疾安排在哪,可以不受欺凌,不受践踏,不受委屈?
四哥,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跟你们一起搏一搏,也不愿意那样的活着。
很多事,不是你们觉得好便是好,就好比说徐文森。我是喜欢过他,可在你们眼里,恐怕也并非认为他就是我的良配。
所以很多事到最后,我们能做的,就只有为自己所做的决定买单而已。
可四哥,哥哥在乎妹妹,岂知妹妹不在乎哥哥?
人的情感是双向的,你对我好,我必然要加倍对你好,真心换真心。这些……难道爹就没有教过你吗?”
再次被教训了。
而且乔彴竟然哑口无言,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
“从先皇登基到现在四十有六年,当今陛下是先皇独子。所以从先皇登基那一日开始,陛下就是储君。那时陛下也才只有三岁多。而先皇在位执政也才十年,便薨了。
那时候先皇有四个亲兄弟,都正直壮年,又立下战功,手握权柄。相比之下,陛下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十三岁少年而已。这些叔伯谁又甘心让一个少年压在自己的头上?自此便出了始安之乱。
为了平定内乱,当时镇守边关的永安王便带着一支勤王之师一路南下平乱,确保了陛下的江山。而那一年永安王十八岁,年少将才,一朝成名。其功勋卓著,也让他成为了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
如今乔彴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还不如说她想知道的。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才是最根本的道理。
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权了。
永安王?
乔彴绝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提到这么一个人。
凌小悠眼瞳一转,“难道这幕后主使就是永安王?”
乔彴目光深邃的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手里的证据都在指向一个人,就是永安王。”
“十八岁便挂帅勤王?那他还真不是一般的有本事。所以四哥,你是在忌惮永安王的功勋和地位。”
乔彴眉头压低,鼻骨冷峻,唇角凹陷……脸上的每一处无不透着一股凝重。
“不仅如此。陛下因为始安之乱,一直对永安王十分器重和信赖。而且永安王手握滇西二十万大军,还曾当过两任秋闱的主考官,可谓门生无数,其名声更是正直凛然,忠臣良将。”
乔彴将后四个字说的很重,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里面。
他似乎并不相信永安王会做出这种事?
其实凌小悠也能理解乔彴现在的心情,永安王功勋不菲,名声显赫,还曾救帝王于水火……这种恩德堪比再造。而这个军需案如果在郑平东的身上挖,那就无非是银钱上的贪墨,图的是一时之利,牵连出的无非是闽州六郡官商勾结的那点龌龊事。
可要是联系到朔北一战,那就是有卖国,勾结外敌,贻误战机之嫌。如果沿着这条线再往下深究,那这幕后主使的永安王就是居心叵测,而这一切罪名也都会扣在他的头上。
不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永安王明明已经是权柄高高在上的异姓王,名声,功勋,金钱,权利……
这些他都有了。
那又是什么能让他做出这种很可能将他这一生基业尽毁的事情呢?
难不成是——
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