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乔彴扶着自己的后腰,脚步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眼中泪水隐隐波动,那模样还真有点楚楚可怜的感觉。
只不过这造型?
真是满满的求生欲都快溢出来了。
凌小悠今日则是坐在窗边的矮塌上在看书,只是这塌的长度有限,圈不住她的一双“大长腿”,铜锤只能在旁边放了一张圆凳用来架着她受伤未愈的右腿。
听见声音她抬头看了一眼,却是清秀的细眉微微弯起,神情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波动。
“四哥这是怎么了?是扭到脚了?还是闪了腰了?又或者是……肾不好?”
乔彴咬着唇角,脸色清苦的看了她一眼,自己没事找事去作的死,能怨谁啊?
金刚这丫头下手还真是够狠的,直接手脚并用,在他腰间和大腿各掐了一下,踢了一脚。
他那眼泪瞬间就冒出来了。
可他的目的是达到了,不过这后劲儿是不是有点大啊。
如今他也不想这个样子见人,可不这样又能如何,他……疼啊。
“妹妹,今日可感觉身体舒畅点了?哥哥昨日自责不已,一夜不曾安眠,如今这是给妹妹来请罪了。”
乔彴声音恳切,就连那样子也多了一丝令人想要去怜悯的凄楚。
暖男这种人设有着令人不可抗拒的优势,只不过过之就是中央空调。
可就算够渣,你却恨不起来。偶尔用用,撩起妹来,却是事半功倍。
而最令人无法抗拒的就是乔彴现在这个样子,反差萌。
明明就是个很有心计的腹黑男,偏偏get到了小正太的萌点。
这副可怜却又萌的要命的小表情,立刻让凌小悠听到了她一颗玻璃心破碎的声音。
强忍着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朝他说道:“四哥就别在妹妹这装可怜了,如果真想让我原谅你,那就不要凡事瞒着我。况且,如今四哥说话,我可不敢信了。如若我再信你,岂不是我瞎?”
这几句话说的,句句扎心,刀刀见血,瞬间把乔彴灭了个心虚加颤抖。
“小妹,千错万错都是哥哥的错,让妹妹受委屈了。要不你打我一顿,或者骂我一顿,只要你解气,我绝不还手,绝不多说一句。这事是做哥哥的不对,答应你的事就应该做到。这回是哥哥做了一次小人、混蛋,不过绝没有下次。哥哥发誓,以后绝不惹妹妹生气,不让妹妹受一丁点委屈。”
见他说完这话,腰不弯了,腿不瘸了。
凌小悠撇了撇嘴角,她就知道这是装出来的。
“四哥,我还能相信你吗?”
乔彴真切的说道:“一次,再相信我一次。如果哥哥做不到,就直接死在你面前。”
“这么毒?”
“一言九鼎,我发誓。”
“好啊,现在就是考验你的时候了。把你知道的所有事都说出来吧,我看看你对我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凌小悠手中的书在矮塌上敲了几下,“来吧,说来听听。”
“所,所有事情?”
“怎么?又想说逼不得已。”
只看乔彴那犹豫又为难的样子,凌小悠就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小五,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保证我以后对你说的话都是实话,可能不能让我选择什么想说,什么不想说?”乔彴现在说话就跟小媳妇一般,气势根本不足。
“所以你是哪件事想说,哪件事不想说呢?”凌小悠似笑非笑的睨着他的脸,苍白的脸色有着几分促狭,声音幽幽的继续说道:“朔北一战能说?军需案能说?那死牢呢?你要见的那个人能不能说呢?”
乔彴眼瞳骤然一缩,“你……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是因为爹他们在,再看你那一脸的难言之隐,所以我没有点破,只问了你将人关进死牢的目的。难道……你真以为我会猜不到你是在故意隐瞒什么吗?倒是你,那副吞吞吐吐逼不得已的模样,更是让我确定了一点:死牢里的那个人,身份恐怕是不一般啊。”
“你,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四哥,你就算觉得我的智商不高,可那也不代表我是一个傻子吧。不然你如此“处心积虑”的去死牢干什么?总不会是好奇死牢是个什么格局,跑去参观旅游的吧。”
乔彴挤出一丝尴尬的微笑,“妹妹明鉴。”
“既然如此,哥哥不妨说说,那位银发男子到底是谁?”
“银发……男子?”这个时候铜锤给乔彴搬了一张圆凳放在凌小悠的斜对面,乔彴垂眸看了她一眼,慢吞吞的坐了下来。
“这个……你也知道啊?”
“我再说一遍,我是腿断了,不是脑子坏了。”凌小悠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腿,目光淡然的说道:“而且就算我以后变成了一个瘸子,那也是一个有脑子的瘸子。”
乔彴那隽秀的眉峰挑起,折出了一道细纹,“你知道你的腿……”
“很可能是粉碎性骨折,恢复起来会很难,即便是骨头长好了,这腿也可能长不直了。最坏的打算……应该是永远都走不了路了吧?”
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果然知道了。”
听着他那沉重的语气,凌小悠嘴角勾起,“喂,会成为瘸子的是我,又不是你,别这副样子行吗?再说了,你们请了那么过的郎中过来,挨个儿给我把脉,虽然开的药方都是大同小异,可他们的那表情,就差说节哀这两个字了。”
“胡说些什么?不吉利。”
凌小悠扑哧笑了出来,“四哥还信这个?”
乔彴严肃地说道:“别人不信。可自己家人,不行。”
自家人?
凌小悠嘴巴轻轻的抿了抿,“那就说点正事,把我的嘴巴堵上。四哥,你也说了,我们是一家人。很多事情不是你一个人在担着,试着学会分担,你怎么就知道我帮不了你呢。”
“你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养伤呢?”
现在的乔彴倒是更希望乔霸花蠢一点,或者跟以前一样。
虽然时不时的会闯祸,但却不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很多事瞒着她,倒是轻而易举。
“没办法,脑子太聪明。这批军需数目庞大,不说源头和流向。就是谋划这件事的人,也绝非是一个水师都督就能做到的。实话说了吧,这其中涉案之人……恐怕不少吧?”
凌小悠说这话不是没有根据,这就好比一场双十一的带货直播。
就单说她的直播间,从选品到双十一当天实际的销售量,即便是有大数据帮忙,可依旧需要上百人的团队去筹备完成。
而这期间所上的六七十甚至到上百个的商品链接,就如同这张军需单上,各种衣物,药品,日常用品的目录一般,繁杂多样。
再根据最终的成交额给工厂下最终的订单。
不过这绝不仅仅是结束,而是又一个开始。
对于工厂来说,他们有布料,工人,机械等等的成本预算,又要计算这一批商品中的耗损,以及其中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
而对于她来说,她的直播间还要提供客服,预估退货率,以及主播信用的持重……一系列的后续工作。
这一套程序下来,各部分的主管领导至少就要有两三十人。
这还不算最后核准商品的质检和物流运输。
而这些……都是在保证商品没有任何问题的前提下,最精简的人手配置。
再说郑平东弄的这批军需,不说数目庞大,就是质量都有问题。
那这其中的牵涉——
官商勾结,那是一定的了。
从军需订单的发放,到原材料的采购,再到制作,交付订单,查验,最后运输出去。
这东西的好坏要经过这么多道手,难道这其中真就没人能看出问题?不知道自己经手制作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这不可能。
也不现实。
可换而言之,如果他们知道,那令人惊讶的就在于,竟然没有漏出丝毫的口风?而这批军需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进入了新勋军。
最奇怪的是,这明明是能掉脑袋的事情,竟让郑平东从此平步青云?
难道朝廷里的官员都是傻子吗?
如果他们不是傻子,那能解释如今这个结果的就只有——
集体造假。
因为他们都涉案其中,所以缄口不言。
至于这其中他们是自愿的还是被威胁的,如今也说不清了。
而且只要这人不死,就会得到应有的封口费。
如此这般,只怕被牵扯的人会更多。
乔彴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神情更显疲惫的说道:“岂止不少?还官商勾结。”
官商勾结?
还真和她想的一样。
“怎么勾结?利益均摊?”
“岂止?还有家族血脉,纵横联姻。闽州六郡有很多商户就是靠承接军需发家的。而这其中有六大家族,更是这六个郡县中首屈一指的富户。
可商贾人家毕竟是贱籍,上不得台面。所以这些富户们有了钱,就开始捐官,大多都是这闽州六郡的地方官。虽然官职不见得多大,但却是真的掌控着这地方上的实权。
而这仅仅是开始,他们还进而培养家中子弟入官场,走仕途,再由这些前途似锦的孩子来反哺家族,成为家族世代昌盛的依仗。
这样下来,不需要上百年,只要几十年,六大家族便几乎把持了这六郡之中所有的官职和产业。而外来的官员也因为当地的这种势力关系,也不得不依附于这些家族而存在。
所以说,这里的官商勾结牵扯的不仅仅是利益的问题。”
竟然是这样?
地域性家族式造假。
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所有人的利益盘根错节的被绑在了一起。
简单说就是
六大家族盘踞闽州六郡靠着军需订单赚钱,而赚来的钱又用来打点做官,做官之后再继续依仗自己的官职去保证军需定额持续反哺给家族。
这就是一个周而复始的死循环,不仅保证了家族世代的昌盛。
甚至于……
如果时机拿捏对了,这六大家族还能一步登天。
乔彴之前有句话说的对,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需补给才是决定一场战争输赢的关键。
“郑平东和他们也有瓜葛。”
“自然有。他们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也逃不掉。”
凌小悠转念一想:“所以闽州的死牢也在他们的权势范围内,被他们控制在手里。”
乔彴沉默了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如此,我也不会想方设法的进入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