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今日实在无聊了,这片山头容不得两个人霸占,很快迎来了第三个前来瓜分美景的人。
封昔纭绕着这一躺一蹲的奇异两人绕了两圈,啧啧有声。这里视野极好,几个人倒也是常来,撞见并不奇怪。
封重懒洋洋道:“你是仓鼠吗,这么喜欢打转。”
封昔纭:“仓不仓鼠的不知道,但你的酒貌似又毁了一坛。”来者伶牙俐齿直击要害,封重抓着手边从腰上垂落的一块玉佩看也不看就砸过去。
这点力度伤不到封昔纭,后者轻易把那块凶器接在了掌心里。封昔纭流氓一样吹了声口哨,上下抛了抛,又对着阳光细细看了:“成色不错,三阶上品灵器,这是给我了?”
封重嗤笑了下,终于舍得睁开眼睛,把枕在了头下双手抽出来坐起,长腿曲起,下袍便凌乱的堆在了腰间:“你说呢,我又不喜欢这个。”他头上沾了几片草叶,被沧海伸手轻轻捏下来,封重不着痕迹的配合着,半眯着眼打量着眼前人新近光鲜起来的形象。
此人外貌与内心极其不符,撑着一张仙气凌然的皮囊干着无耻流氓的事,不知道多少人栽在这份第一印象上。
雾白色的的长发大部分剪的松碎,不多的丝丝缕缕扫过他暗蓝色的长袍,倒真如云雾一样。
封昔纭冲着他露齿一笑,边随口许诺“真乖,哥哥下次带个傀儡还给你”,边毫不犹豫把玉佩收进怀中。此人许诺多如牛毛,实现的寥寥无几,封重果断怼回去:“滚,你是谁哥。”到也不提傀儡的事,那是封昔纭的心头血。
比起战阶,封昔纭更喜欢雕刻傀儡。他可以连续几年窝居在雕刻室里不修边幅,也可以走出门去云游几年一尘不染。两万年间,封重只被格外开恩德的放进去过一次,也是第一次见到封昔纭头发乱糟糟扎成一团,身上罩着一层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碎屑的熊样。当时反差太大,给幼小的孩子留下了极大的心理冲击。
封重从此对着雕刻师这种职业敬而远之。
留在记忆深处的只剩下七零八碎的工具,乱糟糟的人,以及……极为夺目而整齐的傀儡阵。
封重觉得他雕刻的不只是傀儡,还有自己的信仰。
可惜这位前途远大的雕刻师还是个碎嘴,大概也有职业的原因,他人脉极广,经常能在大多数人之前探听到一些看似无用的消息。
比如他现在跟着沧海蹲下来,颇为兴致勃勃:“外面人来的差不多了,还有几个颇为漂亮的公主,有兴趣去围观下吗?”
“怎么,你的傀儡造型缺素材了?”封重打了个哈欠,丝毫不怀疑他有什么不良动机。
彼此之间太熟了,封重深知此人全身心扑在傀儡上,珍奇材料对他的吸引力绝对远远超过美人;再者栖都本身盛产美人,灵族众人对外貌普遍免疫。
过了会儿,封重又慢悠悠的开口:“再者,我若想看美人,面具一摘对着镜子照去,想看多久看多久。有几个人值得我跑这么远去看这一眼。”
这简直一击必杀,至少沧海深以为然。
封昔纭再次啧了声,对于此人的不解风情颇为感叹:“封重,你这就不对了。美是有多种形式的,就算你好看也不能这样,要学会欣赏他人的美;就像我的傀儡就千姿百态,绝不重样——人家一个个小公主盛装打扮,漂漂亮亮,大老远来这一趟,你好歹去看一眼。”
封重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指着沧海目光散散地落向封昔纭:“漂亮的公主——来,向右看,这就有一个。”
沧海莫名其妙被指,满面无辜的茫然。
“这不是一回事,当然我也不是说沧海不好看,沧海还是很漂亮的,”封昔纭摆了摆手,认认真真看着封重,“我的意思是,你最好还是提前去看一眼。你现在不去也会被安排见面,先揣摩一下她们的性格比较好。”
封重好气又好笑:“你想去看就去,非拉上我干什么。再者她们性格好不好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怕我在宴会上应付不来吗?”
“封重,可能你还真的需要重视一下,”封昔纭慢慢收敛了表情,“她们里面至少有两个,是来联姻的。”
联姻?
和谁?
他?
沧海微微紧绷了,然后又有意识的放松下来,但封重转过头看向封昔纭的瞬间并没有看到。他笑问封昔纭:“你觉得,我是会服从联姻的人吗?”
封重虽未经世故,却也被打磨出一身傲骨,潇潇而立。并不见寻常势力培养公子时注入的服从。他站起来,长身玉立中尚且存留着几分少年人独有的单薄,这让他看起来反倒像是尚未长成的瑞兽,抑着一个庞然的灵魂。
封昔纭沉默片刻,开口:“若是是族长让你娶呢?”封昔纭苦笑了下:“封重,若是那些领主向你开口,或者那几位公主前来纠缠,你当然可以一口回绝;必要时动了手也没关系。但是,若是族长让你娶,你怎么办?”
封重:“……”
封重艰难道:“怎么可能?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尊者……怎么可能让我去联姻。”
他心头忽然又明了了。凤娑活了十几万年,大半生全都献给了栖都;唯一的亲子却并不为外人所知,反而被她当做了一个应当装满礼仪能力的容器。
她拥有的太多了,同时摒开栖都,她又一无所有。凤娑对于他,无疑是偏爱的;但那又能怎么样?
凤娑是域外最大势力的上位者。
利益重于感情。
封昔纭看着封重骤然凝固的表情,知道他大概是明白了过来,悠悠的叹了口气也跟着站起来:“所以,族长大人大概会让你在这些人中选一个你喜欢的。”
栖都有两目。
单瞳凤娑,重瞳桑衣。
凤娑的异瞳并非天生,而是在封重奄奄一息被带回栖都后,为了补合他被訢妖啃食的灵魂而取下的。即使桑衣后来为她做了一个可以视物甚至更加厉害的眸子,封重也因着一份愧疚与恩情努力做好一个让她满意的继承人。
封重从未拒绝过凤娑任何的要求。
何况联姻,在大多数人眼里是再正常不过的,属于各势力公子与公主的义务。
但封重难以接受。
所以封昔纭才会在第一时间跑过来给封重打好心理准备。
沧海眼泪都快要急出来了:“封重一定要联姻吗?就没有别的办法?”
封昔纭只能苦笑。
来者指名点姓要封重,又能怎么办呢?是隔阂掉两方关系还是找谁顶替他?即使那个人愿意,对方肯不肯将自家宝贝小公主同他联姻还是未知数。
封重却没有犹疑,轻轻开口:“我不娶。”
封重转过头看着两个人,“族长对我有恩不错,但我可以在其他方面还给她。”他神色淡淡的:“我承认,两万年,我对尊主的确有孺慕之情;但这不代表我就会事事听从安排。我是栖都的五子,但我首先更是封重。”
封重是栖都里最小的孩子,但有时有主见的不像是一个未长成的少年。沧海受到了惊吓,反倒抽噎了一下,封昔纭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那族长那边你怎么交代,你一个人反抗族长吗?你知道的,即使我们全部反抗,她也不会理睬。”
封重像是极其失落,又像是有莫大的勇气:“尊主那边……我不敢保证,但还有一个与她相当的人,一定会全力支持我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