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事,明承没有黎夏川有经验。
此处所说的这种事,是指听戏文!
什么主子杀了人,奴才善后的戏码可是说书先生最喜欢用的段子,黎夏川在幽国之时就没少听。有时候他也会想,这大宅门中的手段和皇宫里的暗斗可是不分高下,积怨多了都是要死人的。
眼前所见,黎夏川百分百肯定就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仰着头一副骄傲的样子满满自信。
两人蹲在假山后良久,只待两个小厮完活儿后离去,他俩这才偷摸摸的跑上前一探究竟。
“你还会验尸不成~”明承总觉他说的话荒唐,自然话中也尽是质问的口吻。
黎夏川依旧是自信十足,指挥着明承将坑挖开的同时,嘴里的话更像是滔滔江水不绝,“宅子里的奴才可不敢明目张胆弄死个大活人,无非是日积月累一点儿一点儿折磨致死。主子就不同了,多是赐条白绫,一杯毒酒,或是直接命人抹脖。咱们看个伤势,大体就能判断是何因而死。”
明承听着似乎是有些道理,两手刨地也变得有劲儿了,说来也奇怪,土地疏松不说刨了没多久竟然就挖出了麻袋一角,按理说毁尸灭迹不应该是埋的深,盖的严嘛。
“看来,这不是他们最终的销尸地。夜里有可能还得挖出来,送出府再埋。”
听着黎夏川的分析还真是怪瘆人,明承虽是个男儿身也曾走过地府,可对于如此残忍的杀人方式还是心有余悸,听多了难免心生阴影。
自然,对于查看尸体这样的活儿也是有些怯怯的,说来这也不是头一次,可上次在庄子里是和亘谷一起,而今身边却是黎夏川。两人也不是一个量级,明眼人都能看出谁更靠谱。
“这有何怕的!”黎夏川瞧出了明承的心思,故作大胆儿硬要在他面前逞英雄。
手下利落这就拖出麻袋,二话不说解开系绳,毫不畏惧打量起那具僵硬的尸体。
“没伤痕!”正如黎夏川所言,此女子并无外伤,转念,又念叨起来,“竟然……也没伤口。”
这就奇怪了,既然不是折磨致死,那也应该是有外力作用,又或者有中毒迹象,可这具尸体什么都没有,若不是全身冰冷没有呼吸,跟睡着无二。
“戏文里可没有说过这样的奇怪之事。”黎夏川嘀咕着,眼神不时的瞟着明承,总害怕他问些自己不知道的问题,那就露怯了。
可明承并未将关注点集中在他的身上,反而是盯着尸体看了又看,表现出一副难以琢磨透的表情。
“似乎是你所言,她是被主子迫害而死。”明承低喃着,四肢无力踉跄往地上一坐,“是她带路引我去的书房,该不会是这个原因害了她。”
不过只是过了半晌,明承怎会忘了这位好心的丫鬟,可又一想,不过是引个路,如何就招来杀身之祸。
那国师司拓,一副君子模样,怎又会如此心狭,只因丫鬟多说了两句话就要置她于死地。
黎夏川匆匆将尸体埋会坑中,这又急忙扶起明承,见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体能猜出,他定是鲜少见着如此残忍的手段。
风姿绰约的富家公子,生在前院必见不到后院奴才丫鬟的下等日子,即便是那些不干净的手段也定不会出现在他的眼前惹他心烦。黎夏川倒羡慕他这般无忧,自己身在帝王之家,即便是贵为世子却也避免不了各种争斗,后宫王妃,手足胞兄,似是都像敌人那般心头怀着恨意,别说是死个小小丫鬟,就算是身为一宫之主,一个不小心也难免招来杀身之祸。
“见怪不怪,国师可是连着后宫的宁贵妃,万事都是小心为上。别说给你引路,怕是与你多说一句话都是罪过。”黎夏川想的透彻,“你在国师府的一切也难保不受人监视。”说来,竟有些万分雀幸,自己先前没跟慈安说什么打紧的话。
那慈安,瞧着也是一身的机灵相,能派来伺候明承必也是司拓的心腹,黎夏川收收神,不再去想更深一层的关系。
明承也是思忖良久,一起案件叫他彻底醒悟。平日里日子过的松散,竟将人心这件事想的简单了,更何况,那人还是国师,明里牵扯着宁贵妃,暗里兴许还和王上有关联,必定是有联系的,否则自己这些事如何叫官家的人知道个清清楚楚。
“留在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明承默声一叹,只觉满身不自在。
黎夏川见他稍稍缓过神,这便放手任他自顾自往前走,自己则双手负在背后,打眼瞧着这座似荒不荒、似盛不盛的竹林,挨着青湖着实又些浪费,若是旁边是一片开阔的油油青草地,再添几座假山凉亭,必然是个消遣时光的好去处。
抬手捻下一片竹叶,前后翻腾几遍后遂握在掌中攥紧拳头,这才又将心思扑在明承说的话中,瞥头望去,“你要找何理由辞别。”
明承切声一笑,“来,本就是借宿几日,走,又何需理由。”
黎夏川略略点头,“说是这么说,可你刚刚才求过人家。”
为了这十人精锐,为了能随行护驾,明承也有些犹豫了,若真是一走了之,倒让那些不明事由之人觉得自己忘恩负义,可若是不走,在这样一个吃人的府邸过日子心里难免不舒坦。
黎夏川不认为这是个难以抉择的事,手松开将攥着的竹叶随意扔在身后,随即淡淡说道,“你是明家大公子无人敢拿你如何,就算整个国师府的奴才死光,也轮不到你。若是担心性命,大可不必。”
“丢不丢性命不清楚,但沦为他人棋子却要另说。”
明承也不再隐瞒,用几句话简单的说了说自己对寰王姜殇的怀疑,更将自己一言一行被监视的可能说于他听。还以为黎夏川也会跟自己一样陷入为难不知如何处之,没想到,他却眼露喜色,脸上缓缓浮出个笑。
“果然没错,你被盯梢了,还是你们的王上!”黎夏川越说越兴奋,虽刻意压低声量却依然掩盖不了内心的激动,一把拉住明承,欣悦道,“你是兖国大商家的公子,又曾是玄鹰军副将,竟也得不到自由。我还从未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事,你说你要我怎么帮你。”
明承苦笑,他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博取同情求可怜,而是让黎夏川知道事态的严重性,要让他知道自己在这国师府过着怎样的日子。
被他当作玩笑打趣,明承实在气愤,一甩衣袖加快步子气呼呼往前走不去理他,自顾留着黎夏川让他去窃笑。
见着有丫鬟走过,明承一如往常轻轻点头微笑擦肩,丫鬟心欢也跟着回了个甜笑,遇着小厮路过,他也是难得问声好,小厮听了赶忙施礼,愣愣的表情不再拘谨。
瞧着他们谦逊有礼,见着他也并未像是碰到瘟神一般躲闪,如此和谐而又和善的地方如何就因为带个路而让丫鬟横死,明承想不透司拓的性子,却可以肯定,他定是瞒着些什么。
明承若有所思,片刻计上心头。
黎夏川收起清笑,抬眼间已是胸有成竹。
“不如……”
两人不约而同齐声说道,难得,他们还有这份默契。
明承客气,伸手作出请的姿态,黎夏川领会,点头谢过。
“将计就计,为己所用~”黎夏川挑眉,眼望远方似是看见了远大前程,顿了顿方悠悠张口继续,“不妨瞧瞧,你的王上是何意图。”
明承嘴角上扬,甚是赞同,蓦然又怅声一叹,“也是时候让小师伯和亘谷公子出点儿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