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个十天半月就要立冬了,如今的白昼可不如以前那般长,这才刚过晚饭点儿,外头已是一片昏暗。还好祠堂内蜡烛多,星星点点瞧着也挺暖心。
明承吃饱喝足,站起身双手叉腰,闲庭信步的绕着祠堂转了好几圈,没事儿再摸两下肚皮,活脱脱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而他每次路过木架之时都要驻足观察佩剑片刻,一会儿从左侧瞧瞧,一会儿从右侧看看,怎么也看不明白它到底有何特别之处,竟能让他碰一下就莫名想起往事。存着好奇心,有好几次冲动想伸手去摸一摸,却又真担心昨天的事重演。
几番犹豫还是没能迈出第一步,索性不再看它,一甩头悠悠踱向别处。
伴随着几声敲门声,有人轻言唤起,“明承~”
可真是害怕惊动列祖列宗清休啊,那声用气息说出的话不仔细听可真是难以听辨。
明承好奇赶紧迎到门口,扒着门缝往外瞧去,“小师伯。”一瞧是归池,蓦然欣喜,“你是不是接我出去的。”
归池一阵尴尬浅笑,“师侄啊,你们明家的事我真的不好过问太深。”
什么时候该客气,什么时候该建言,什么时候该缄口不语,他还是很懂分寸的。所以,今日并未跟着来祠堂,也是因为他觉得不合时宜。
明承心领神会,也知道小师伯的两难处境,便再没继续追问下去,不过,心里的失落还是漾在了脸上,眼睛耷拉着毫无生气。
“师侄啊,过几日随我回不周山可好!”归池望着木门上的花棱,曲枝蜿蜒却又整齐规则。
“既然下了山我可不想再回去。”不周山对于明承来说是个陌生的境域,在他的脑海中更无此印象。
归池将目光从花棱上收回,继续道,“当时若非明大老爷去世,你师父也不会准许你下山,这后头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儿。”
说话的语气带着些许无奈,若非有因何来此果啊。
“你跟我回去,且静心修养,有你师父和师尊在定会助你恢复记忆。”
“我不愿~”
“嘿,你这孩子。”归池的小脾气莫名升起,“总之,你先随我回不周山,等记忆恢复你再决定是去是留。”
不容商量,只是下命令。
此行下山,归池可是瞒着众人偷偷跑出,虽说是被黎夏锦连哄带骗,可总归脚长在自己腿上。还未出山门,他便想好了回来时的说辞,不过是拿明承做挡箭牌而已。
若是明承不回,一切设想都成了瞎扯,归池此番来劝,势必要让他听从安排。
这小师伯怎么还急眼了!明承郁闷,带着些许埋怨怏怏说道,“小师伯,您为何硬要带我回去啊,难不成山上有什么财产要我继承?”
“你……”归池语塞,心想着,要是有财产继承如何也轮不到他。
欲提手做出打人状,可隔着一重厚门,一切都是枉然。
明承能察觉到外头那份杀气腾腾的气场,仗着他进不来,自己出不去,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是底气更足,“再说了,失忆与否跟我是去是留丝毫没有关系,就算以后我想起了所有事,我也定是决议留在牧川城的。”
明承的执拗脾气可是自始至终从未变过,不撞南墙不回头,也不是第一次了。
归池散漫惯了,门下也不曾收过什么弟子,自然对管教晚辈这种事极为不擅长。要是在山上还能向师弟显济求救,叫他好好管教管教这个弟子,可眼下无人能求,若继续扯皮,到最后吃亏的有可能会是自己。
“你你你,可真是胆大妄为!”归池急的已在门外转悠,遂威胁道,“你既成了明承定要为他负责,这牧川城中可有不少眼睛盯着明宅,若留在此处少不了招来是非。”
归池刻意往门前走了走,似是害怕旁人听到一般,压低声音窃窃继续,“今日之事你还没瞧明白嘛,可就是冲你来的。”
“小师伯,您又怎会知明承不喜下山,或许他也跟您一样在山上呆腻了呢。”
“我自是知道~”
“理由~”
……
归池再次被问住,张张嘴欲言,可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有些事可乱说,但有些事,即便是死也是要带进坟墓的。
眼下的归池可没有刚来时那般信心满满,刚才急火攻心似的暴躁也已压下去。片刻冷静后,心里明了,今日就算是说破嘴皮也是无济于事。
心底沉闷,说话语气也没了多少活力,“你莫要后悔便是。”归池悠悠丢下最后一句规劝双手背在身后慢步走下两级石阶,就像是几个字词拼接,言淡然如水,声毫无情感,随即在沉重的呼吸中发出一轻叹,怅然孤落。
“小师伯,小师伯~”明承私心,想让归池留下来多说两句,没想到自己一步一步的追问竟逼得他转身就走。
“您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明承收起开玩笑的心思,凑在门前脸往上一贴瞪着个圆眼往外瞧。
归池才不顾这么多,抬头,轻瞥一眼夜空中的弯月,一瞬便收回眼神继续瞧着脚下的路。今儿可真是清冷,就连月色都变得银光凌冽,寒意阵阵,再加上这处祠堂地处偏静,稍有响动更觉阴霾。
努力挤压着门框,想从缝隙中看到外头的景象,可不管如何变换角度也只能瞧见一片黑暗,兴许是屋里烛光映衬的缘故吧,月光都成了清寡的色调。
这归池师伯平日里看着似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可一说到关键,嘴巴却变得异常严实,看来还是不周山的家风严明,又或是曾吃过嘴上的亏,总之,你师伯还是你师伯,并不是任谁一两句话都能轻易激怒的。
靠着门口而坐的明承忽觉背后一阵冷风,门缝吹来的细风可是最钻骨头缝儿,赶紧将衣裳收紧,缩着脖快步往祠堂里头走。
屁股刚粘蒲团还未坐稳,又听得两声敲门。难不成是小师伯想通了,要与我促膝长谈一番!
明承想的倒美,不等他叫出那声亲切的“师伯”,只听外头敲门人沉沉说道,“有人?”
岂不是废话!明承心里嘟囔,若是没人你来此做何事。
“亘谷公子可是吃完饭没事做,遛弯儿至此?!”虽只有俩字,可明承还是能听出是谁,也只有他说话是一股子要死不活的深沉。
亘谷最喜说两个字,就好像他说话也要人命似的,而每每说出两字词时,都是清一色低声冷漠,即便是跟归池斗嘴,也不例外。
明承也只敢在心里吐槽,可万万不敢说出来惹他不高兴,也不是真怕他,而是相处久已养成了一种相处习惯。
“……”
面对明承的打趣,亘谷这次竟没拿话怼,不过,在门那头已翻了不少个白眼也说不定。
虽然没做答,但明承知道他还在原处。怎么着他也是个大活人,总好过没人陪着聊天好太多。
为了缓和气氛,不至于再逼走一个“聊伴”,明承打算率先开口示好。
脚下步子快速移动到门边,难掩悦色的脸浮上一层笑意,咋摸两下嘴,挑眉和言道,“亘谷公子,与我一日不见可是如隔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