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绝”,如今世上怕不超过十人知道这种毒药的存在。
出自北漠揽州斡塔人部落、那个有着上百年历史的洛乌兰家族之手。
善制毒,拥有操控傀儡死士的独家绝学,这也让洛乌兰成为斡塔贵胄中地位最为崇高的一支族群,他们是斡塔王手中不轻易亮出的王牌。
曾经,凭借傀儡死士之力让斡塔人称霸北漠,曾经,也是因为傀儡死士,让整个部落成为落晖关道的陪葬品。从那以后,揽州没了斡塔人,侥幸活下来的百姓散落在诸国苟延残喘,至于洛乌兰姓氏更是像从这个世上消失,只存在于史书中单单一纸载记。
随着斡塔人的没落洛乌兰族的消亡,知道“魇绝”的人更少了。
亘谷从小接受延泽堂师伯们的教导,自然少不了对天下奇毒的认识,曾听得“魇绝”的名字却也从未见过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奇毒。
听闻,它是洛乌兰族人用某种动物骨碾碎制成,呈沁白粉末状跟平常见着的白面粉无二,魇绝溶于各种液状流体,只要与之混合瞬间会变成赤红色,谁都不会想到那艳丽鲜亮背后竟是蚀人骨血的剧毒。不过,它也并非总以夺目光彩示人,当魇绝遇上血液也便没了光鲜,摇身一变成了团乌黑色的混合体,那真是比别的毒药来得独特。
说魇绝平庸,是因为它的品相实在普通,若不是下毒者恐无人会将一团白面认作世上剧毒。
说魇绝毒辣,却是因为它的毒性无药可解,一旦染上便是终身只能用所谓的解药续命而已,不过,这要看运气,有些人就算不用解药这一辈子恐也不会毒性复发,可一旦误食顷刻毙命的也大有人在。
所以,“幸运”被下毒之人只能在魇绝的威吓下战战兢兢过此一生。
当初亘谷对此毒实在好奇,翻遍延泽堂藏书阁里的书籍才获得少许信息,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某一天会见识到真正的“魇绝”。
他肯定眼前的那滩黑血是“魇绝”所致,虽不曾见过却就是如此信心十足。
“别碰!”明承见他专注于眼前的剧毒更是上手去碰触,着实是吓了一跳。
所谓剧毒,那必然是连着血液都能致人于死地的,他心想那“魇绝”定也是如此。
亘谷愣愣将手停在半空,不过须臾便收起刚刚那阵紧张又成了冷若冰霜的人,轻声问道,“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
是啊,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于明承来说这也是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接连遇袭不算,还拿这种连亘谷都见之色变的毒药害他,若真是仇家那定是血海深仇。
“容我琢磨琢磨!”此时的明承也不适合再开玩笑,只能用缓兵之计。
见亘谷脸色依然严肃,他又略略试探的说起,“要不,您跟我回明府,咱们从长记忆。”
出乎意料,亘谷这次没有拒绝,默然垂下眼脸轻点了下头。明承豁然开朗,这是今天最值得他开心的事了。
就差绕着亘谷转悠来表达自己内心的雀跃,见他轻拂衣袖离去这又赶忙加快步子跟上。
楼下的看客仍是人满为患,刚看完“姑娘壮胆拉死尸”的画面,紧接着又见两位俏公子从楼上匆匆而下,不觉开始期待后面又会有怎样的剧情发生,万般好奇之下各个仰着脖子不住往上头瞧。
送走了明承和亘谷,二楼只剩下店小二傻傻愣在原处,他佝偻着背搓着双手,想走欲留的两难表情险些就要落泪,怯懦的目光往楼梯口望去,嘴角抽搐两下实在憋不住嘤嗫着含糊叫起,“掌柜的……掌柜的……死,死人啦~~”
掌柜老板还在楼下踟蹰犹豫,旁观群众已一拥而上想去瞧热闹……
或许是吓怕了,明承瞧谁都不像是好人,街边儿叫喊的商贩,眼神扑朔或是心怀不轨?刚从身边经过的素衣女子,身上奇香无比或许是什么不知名的迷魂药?再或者……
总之,但凡是靠近他的活物统统都有嫌疑,一惊一乍倒显得亘谷异常平静。最后,只能是在车行雇了辆马车,搜刮遍了全身,仅有的几两碎银子也全都花在了这上面。
明府两扇宽檐红门十分夺目,纵深整条巷子的高墙灰壁更显府邸阔气,忽而一辆简陋的马车驶来与这里的富饶格格不入。
刚在府门前停下便上来两个身材健硕的家丁晃着宽臂阔步走来,脸色严厉欲要开口驱赶,却在见到明承从马车中下来的那一刻瞬间换了个人。
家丁迎着明承,明承候着亘谷,一瞧也能看出谁才是最尊贵的那个人。
府中来客明家自有客房招待,可不等管家呈叔张罗,明承已安排的妥妥当当。
他住的墨园不比其他独门小院宽绰,左右不过两座套房。以前的明承觉得空一间房子浪费,便改了个练功房用。不过,自他从不周山归来后,那间练功房又改了回来还添置了许多新物件儿,什么隆字坊的名家书画,花宅的玉面屏风,一把凌月轩镇店之宝“畅芜”古琴横在窗边,算是他附庸风雅的典型。
新布置的偏房正好让亘谷住,出房门顺着青石路走不过几步路便能到明承的房间,两人相隔不远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其实,明承的私心不过是觉得,住得近若是遇上什么刺客祸事亘谷也能及时赶到。
令青为房间新增了一床被褥,利索的归置好后又赶紧去厨房准备餐食,刚出墨园正正撞上明朗,忙不迭将他引进门。
明承依在偏房边的门框上,懒散的瞧着屋里亘谷有模有样的抚琴,他也不进屋就这么依在门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奉承的话。
无非是夸赞他弹琴技术好,不仅如此,功夫了得,算命一绝,也都是他口中时不时蹦出的词儿。
眼前的场景明朗再熟悉不过,以前,明承也曾这样站在一旁沉下心思听他弹琴,从未有过的安静,却又如此让人沉浸。
不过,这次的演奏者不是自己,而换了另外一个人。
“明承。”虽说心里有种东西被抢的不悦,可还是换上清亮的声音叫道。
明承哪会真的被琴声迷的不可自拔,有人叫他,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反应。
一瞧是兄长,高兴回道,“大哥,你来啦。”一边说着一边迎了上去,“今日要不是亘谷和姜芷险些就见不着你了。”
明朗一听脸色骤变,“怎么,遇上什么事了?”
“可不!四五个壮汉手拿长刀,招招要命。”
“伤着了?”
“没,有亘谷在哪能这么轻易受伤。”
“可记得长相?”
“也……没记住,不过那头目已经死了,剩下几个小娄娄也不足以一提。”
问他等于白问,明朗可以想像当时的情景,他定然是那个最能躲的人。
能打就不废话,打不过就跑,明承从不让自己吃亏,总会想到法子转危为安。虽看起来有些像是小人行为,可师父苏游大将军却十分欣赏他这种性子,不拘一格,脑子活泛,既有带万人冲锋杀敌的勇气,又惜命似的不让自己落入陷阱,这样的人似乎更容易在困境中找到出路。
明朗越过他直径走向偏房,屋里的琴声骤停,亘谷此时也已迎上前。
今日是两人第二次见面,彼此却早留下了印象。当明朗屈身行礼满嘴的谢意时,亘谷也礼貌的回礼。
这是知礼恭雅之人的素养,君子不吝善言,守规更懂人情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