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殇嘴上说不怪罪,可脸上尽是嫌弃,他又招来一旁的内官,说道,“给明公子赐座。”
这是何等荣耀啊,明承欣喜这就利索的从地上爬起,见内官搬来一座绣墩也不客气,收起衣摆便坐了上去。
这次是离的更近了,就连姜殇下颚处一层薄薄的轻浅胡渣也瞧的一清二楚。
他真是要饭的老头?明承心里再次泛起嘀咕,可他又为何要乔装打扮接近自己呢。
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愈发叫人心痒痒,好奇心驱使下,明承提起胆子望向姜殇,眼神还没落下,就被姜殇给狠狠的剜了一眼。
“我就这么让你好奇,看了又看!”姜殇特意往前凑凑,语气中透着严厉,似开玩笑般讽刺起他。
明承赶紧收起目光,颔首呵呵一笑,“草民是担心王上的安危,这外头传什么话的都有。”
“怎么,你还想去外头辟谣不成。”姜殇打趣接到。
明承听了心头收紧,“这些嚼舌根的事儿都是妇人喜欢干的,我可是干不来。”
这一来一回似是在唠家常,明承见姜殇还算和善,说起话来也开始没了规矩。脸上那一层嬉皮笑脸也是愈发放肆。
姜殇本也是一团亲和,笑眼下蓦然升起戾气,嘴角收起,冷笑喝道,“命你随行护驾,你却违令私行!中毒一事你可要负全责。”
刚还笑脸盈盈的说着话,如何一转眼严肃起来,也不调查还给自己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
明承的表情也是瞬间僵化,消化片刻姜殇的话,这才又委屈的耷拉下眉眼。
嘴一撇,一脸丧样委屈说道,“王上圣意草民不敢不听,只是,那日您让国师大人送来一封修书,只是轻言几字。”提起这件事便觉吃亏,不用装可怜,话中已是各种憋屈,“‘十人精锐,随行护驾’,瞧着叫人热血沸腾的,可并没有落款这不得不让人生疑。第二日,送来的竟还是十个童子军,一问国师也是三不知,草民更是觉得此事蹊跷的很,便想着先将孩子们带进楚陵再做打算……”
姜殇两眼一眯,本是计划好好审问审问他,没承想反被将了一军。看来这事儿,是自己做的不妥呗,疏忽了落款,叫他生疑了。
右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金环玉戒指已被养的圆润光亮,姜殇无事的时候便会来回摩挲几圈上头镶嵌的羊脂暖玉,这已养成了习惯,就算是想事之时,也会无意摸两下,或也能找到些灵感。
“是我的错了!”姜殇停下手指上的动作,身子一动换了个姿势继续盘坐着,目光远远看向前面的那道屏风,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就连说话也是轻声低喃,没有半分情感。
“噗通”一声,明承又习惯性的跪了下去,从绣墩上滑落跪地,这次膝盖倒是没受什么罪。
身为帝王哪会有错,即便明承话语中就是要表达“你错了”的意思,但也万万不敢直说出来。没想到,这个王上是个直性子啊。
“王上无错,是草民理解能力不足,无法参透王上话中深意。”明承谦逊低调,这就俯身行起大礼。
别说是叩拜,就是磕上几个头他也愿意,只要是能躲过这一关,这些小事也无需在意。
姜殇笑了起来,没想到才短短几年时间,让明承变得能说会道起来,若是搁在从前,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哪还会说这么多奉承的话为自己开脱。姜殇越看他越是对不周山多了许多向往,突然冒出个心思,想着哪日清闲,也要去不周山瞧上一瞧。
话是会说了,可是如何又添了这动不动就下跪的毛病,难不成是不周山门规森严,凡事都必循规蹈矩?这一点不好,姜殇回过味来,也不似刚才那般憧憬了,又将注意力放在明承身上,摆摆手叫他起身。
不知道他跪的烦不烦,姜殇是厌倦了一遍遍的摆手,又招手。
“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错,看来是国师的错了。”姜殇话锋一转,将矛头指向司拓,“你是不信任国师?”
跟王上聊天可真是句句坑人,一点想不到就叫他抓住尾巴不放,明承不知自己说的哪句话让他觉得是在说国师的不对。
“国师他……”明承不敢乱说,只能是插科打诨,“人不错~只是我们之间还谈不上信任不信任。”
嗯,不说好也不说坏,不做任何评价。
“你们可早就认识,如何谈不上信任?”
“王上说的‘早’~怕是两年前吧,您应该也知道自从不周山回来后我便失了忆,以前的一切全然不记得了。”
“你在他府上住了这么久,也没想起些什么?”
“这种事急不得,岂是几日功夫就能好的。”
“所以,你在他府上就是混吃混喝?”
“也不全是,我们也曾谈论些诗词歌赋。”
……
姜殇终是停止了他的发问,也知从他那里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明承不像他那般表情无恙,颔首低头长长呼了口气,也不知道王上在打什么主意,反正据实回答总没错,再说了,自己和国师之间确实是没有什么事发生。
等等,王上为何会如此关心自己在国师府的一举一动。明承心头思忖,总觉王上对他的特别关注有什么企图。
第一次在大街上遇见,王上假扮要饭老头指引自己去听京川先生说关于落晖关道的书文,那时起,便起了心思要去彻查落晖关道一事;第二次相遇是在百味楼听说书,也是在那时候听说了玄鹰军招兵,继而有了合伙骗自己入伍的事件……就这两次碰面,看着是巧合,可若是联想起来倒像是有预谋的安排。
这一系列举动,难道就真的是为了让我重回玄鹰军?也难怪他会知道自己的一切举动!明承吞咽两口唾沫,觉得眼前这个看似和善的寰王,其心思之深测,若有他想不到的,怕就是这次先行至楚陵的临时决定吧。
不对,王上耳目众多,他又如何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行动!明承又是一惊,想着这一切都被旁人尽收眼底,真有种自作聪明被抓现行的尴尬。
寰王姜殇也并非像明承所想那样无所不知,比如说国师司拓,他就看不透。
十几年了,那个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都儒雅端正的男子,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但可以确定,他是有秘密的人。只是每次感觉就要揭开他的秘密之时,瞬间又拢上了神秘面纱,往往就是那一步之遥,叫人遗憾、窝火、不甘。
不过,秘密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只是早晚的问题,姜殇不急,他相信这一日已经不远了。
“这几日你便在行宫住下,其余的事就别管了。”锦被掀起,姜殇终于是从床榻上起身。
瞧着身子确实是有不适,脚下轻浮,起身还得需要内官搀扶,可那副倦怠也不像是中毒所致,瞧着更像是舟车劳顿后的萎靡。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不是自己的事不乱管。明承收起小心思,跟着起身施礼,“王上客气,我外头有住处,就不在行宫中打扰您了。”
“你打扰不到我。”姜殇走了几步,可算是缓过有些酸麻的腿,这又高声叫来郭起,“郭将军,把明承带走,给他安排个厢房,好吃好喝伺候着。想来他也没什么事,也就不用出屋了。”
这话什么意思,是软禁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