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幡猎振,鸣鞭哮长空,
壮景八百士,长街欲乘风。
王上出行威风八面,光是随行官员便有十人之多,百余御林卫队左右护航,千人玄鹰军城间布阵,若要算上暗处那些乔装打扮的探子,那真是不计其数。
那座四匹马牵头的赤褐华盖撵车,气派富丽,不用说,便是寰王姜殇的座驾,往常车撵左右都跟有太监宫女随时伺候,这次,却全换成了身骑高头大马的铁装侍卫护驾左右,百姓站于街两侧,别说是想一睹王上圣颜,就连瞧个人影都费劲儿。
“国师。”车撵纱帘稍稍掀起,姜殇透着一重薄纱朝着外头唤起。
声音淡然刻意压的很低,但随行左右的人足以听得到。
司拓习惯伺候一旁,除了那些侍卫外,也就他离的最近。
略略轻拽缰绳,马儿跟着慢下步子,司拓躬身凑近窗前,“王上,臣在此。”
“明承何在,不是叫他随行护驾的嘛。”姜殇从宫中出来之时便有意四处寻找明承的影子,贴身伺候的侍卫一个个都瞧了一眼,总是没看到他,坐在车上的时候还纳闷了一阵子,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指令没送到。
司拓倒也不慌忙,微微一笑道,“昨个便没瞧见他,就连您指派的童子军也都一同随他出了府不知去向。”
司拓并不打算将字条的事告诉姜殇,全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以后若是真到了当面对质的时候,他也大可将一切推脱到府中下人身上。一张风都能吹起来的纸张,保不齐掉到哪个犄角旮旯了呢。
“他们在你府中住,你就如此放任自由?”姜殇语气轻佻,颇有些责怪之意。
“明大公子做事从不按常理出牌,臣可是管不住他。”司拓笑言,却也尽是无奈。
姜殇叹气,目光定在那重薄纱长帘上勾出的花纹上,纤细的银丝团花越瞧越精致,略显松弛的睿眼重新转到司拓身上,也跟着换了个口吻开玩笑道,“也是~这小子也只有苏游能震的住他。”
说到苏游莫名又涌出几分伤感,若是他还在……
姜殇收起愁绪不再想那些往事,手上一松两重帘放下,身子颓然歪倒在软榻上,薄被拢在身后如此靠着很是惬意。外头虽冬寒,可车撵中却在两个铜底熏炉的热温下升腾起一团暖意,姜殇有些微热一身宽袍已褪去一件,又将袖子往上翻起,双目紧闭,轻摇着头这就哼起什么调子。
前些日子立冬找来戏园里的名角儿唱了几出,也不知自己哼的是哪本戏文里的曲调,只是觉得好听而已。那声和曲婉转,长音哝语,听着叫人舒心。
寰王姜殇这支西行的队伍壮观且招摇,所到之处无不叫百姓夹道欢呼,自然,也成为各地郡守官员表现的绝佳机会。
悠悠长队,一行便是十日。
明承和他那群童子军可是提前三日便到了楚陵,有明朗接应,进城当日一切便安排妥当。
兖国寰王姜殇和幽国厉王黎邪所住的行宫早早便已修葺完毕,而临近的街道也从一个月前开始进行了整顿,但凡是有过案刑的商户,全做封店处理,就连“明氏昌号”的铺子也被封了不少家。
还好,明家产业下、楚陵最大的酒楼“楚香楼”,依然不改其地位,客满人多不说,竟还为行宫提供起了餐食。
十人童子军有一半安排到了这里做打杂,前店后厨,倒是也能帮上不少忙。
其余的,什么书社,茶坊,脂粉铺,送一两个孩子去帮工,也并不会引起什么人注意。
明承在脂粉铺谋了个少掌柜的职,对外称是掌柜刘三的小儿子。
要说掌柜刘三,已是年过六十的老者,别瞧着是个粗老爷们儿却对女子妆容深有了解,也不枉他娶了五六个妻子。外头不少人揣测,他家走俏的胭脂水粉怕都是刘三在他那些妻妾身上试炼了无数次的结果,不论是真是假,当玩笑听听也挺有趣。
自从听闻兖国和幽国两国王上要来楚陵,脂粉铺子的生意也是一日比一日好。要说为何,还不是为着能走运,攀上个都城中的随行官家臣子,凭此“家凭女贵”。
有此等机会,别说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就连寻常人家的姑娘但凡有些积蓄的,也都牟足了劲儿在此时为自家女子贴金,自然,卖脂粉的也跟着水涨船高,更别说像是刘三家这样高档次的铺子。
明承被扔进铺子里就没清闲过,即便是个少掌柜,也不能只担个虚名。
谁家夫人带着女儿来看货,刘三这就推出明承接待,美其名曰“赏心悦目”,明承想着,不就是以“色”侍人。不过,再有万般苦,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上,谁让自己成了他“儿子”,还不是这个“老爹”说啥是啥。
黎夏川不知是幸又或是不幸,派到后厨帮忙,好歹也给了个头衔,总厨!
没承想,这主厨更是忙碌!忙忙叨叨半日过去,过了午饭点儿这才偷的些功夫歇息一会儿,抬头便瞧见明承来了,心头不知是压了多少的火气,瞬间窜上头顶。
“说好的掌柜,如何成了厨子。”黎夏川甩着膀子阔步走来,顺手夺过明承刚拿起来的茶盏,自己一仰脖全喝入肚里。
明承委屈,他自己也是忙的四脚朝天,那熏的人脑仁子疼的香料,他这辈子也不想再闻到。可委屈又有什么法子,谁不都是忙的要死。
“这都两日了才得空能出来透口气,咱也别比谁比谁苦了。”明承颓下身子,赶紧多喘几口气,“壹、贰、叁、肆都在你这,他们过的如何?”
“瞧瞧,眼前本王这片江山如此忙碌,如何还顾得上那几个小崽子。”黎夏川虽心头不爽,可看着后厨一片忙碌景象竟莫名有些成就感,要知道,前堂能顺利上菜,可都仰仗他这位总厨的指点。
明承有些着急,这边刚起身要发飙,却又被黎夏川按下,“放心,放心,他们各个勤快着呢,都没忘你交代的事儿。”
说着,四处瞧了瞧无人在意两人,这又安下心继续道,“我老爹已到了,不出一日可就连着遇到两批刺客。”
黎夏川说的轻松,却是心有余悸,真害怕自己的那位父王出了什么事。
明承好奇,凑近问起,“听谁说的。”他在脂粉铺这么久,倒是没听到这个消息。
黎夏川得意回道,“小壹,昨儿个听来的。”
明承欣慰的点了点头,总算这些娃娃们争气,没白费之前自己拿一番苦口婆心。
两人越聊信息量越多,一壶茶喝完都还沉浸在话题中。
什么陈员外家的千金被幽国厉王身边的侍卫瞧上,厉王重金为聘这就定了婚期;楚陵郡尹府抓了个探子,一审之下才知竟是幽国安插下来的暗桩,几方调和下探子无罪释放,原是幽国用兖国的探子做了交换;前两日有人在在行宫后院林子发现两具浅埋的女尸,细查之下才知竟是半年前人贩子从西诏万俟族买来的婢女,途中惨死便将她们偷偷埋到林子里,谁想到,此处竟会被选为行宫址地,扩建后将林子也圈了进来……
这些大的小的见闻,早已成了楚陵人饭后谈资,潜在酒楼里的童子军,没事儿听个墙根儿也便全都记下,到了夜里,统一跟黎夏川汇报,一个个争先恐后谁也不愿意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