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阳光明媚,蔚蓝的天空上高挂着几朵白云,闲散自在,缓缓西去。古城紫陌的大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就连这街角偏僻之地也不得不沾染了一些生气。位于街角几近无人往来的地方,一幢高耸的楼宇在普通民房之中显得突兀,其门面牌匾上落落大方四个字正一赌坊。虽然城中有着用以压制赌博行业相关法令,但他还是凭着那种能让人快速生财的诱惑,撑起了这样一个规模。
赌坊门大开着,却无人守卫,只有隐隐约约的喧哗从里面传来。还有的就是一个男人的嬉闹声越来越近,沉重有力的脚步声越来越快。不久时就听见了一个男人让两个大汉给架着,丝毫不做挣扎,脸上却没有一点儿负面情绪,嘴里打趣道:“两位大哥你们劲儿真大,等会扔的时候可要轻点啊!”话音刚落,他便让人给甩了出去,一屁股坐到石阶之下。“诶哟,我的娘啊”他摸着屁股呻吟道“不是说好轻点的嘛……”那两个大汉已经信步往里走去,他也只好作罢。
刚打算迈步离开,却从背后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下意识的就往左边闪过去。一坨杂色便贴在了刚才那个地方,嗯~的一声苦闷突然震颤了他的内心,待定睛一看,才知道那是个人。那人被摔到地上,仍未坐定,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破口大骂起来“还有没有王法啦,你们这几个龟孙子的!”
那两个大汉压根就没当回事,怕是早就麻痹了,依然自顾自的往里去,这高度一致的步伐让他心生凉意,估计这地方是再也来不得了。但倒地那人未曾参透似的反而更加生气,立即憋不住又骂了起来。这些骂人的话对他倒是新鲜,不过也不能失了分寸,随即伸手要去扶他。“兄台没事吧,我扶你起来!”
“小兄弟你怎么在这里!”那人看到他激动了起来
“我……”他有点无所适从,笑了“我刚赌赢了几把,让他们给轰出来了!”
“居然是这样?”那人低下头沉吟,又忽然惊醒般道“你要不要跟我,能赚大钱!”
“哦哦哦,我是个来自帝都的商人,叫李计长,小兄弟你叫什么!”
“帝都的商人?”他在心里念起这几个字,若有所思
“齐知渊”他报上自己的名字,道:“李兄这么青睐我实在受宠若惊,只不过我并不缺钱,而意在逍遥生活”
“不缺钱?”他这下没话说了
“没什么事那日后有缘再见吧”
对方似乎仍未死心,朝离去的齐知渊喊到“小兄弟何必断自己财路呢,钱这个东西,多多益善嘛!”
齐知渊不再理会他,只想着快点摆脱这个人。要知道现在天下大势已经有所动摇,特别是帝都之内的斗争会更加恶劣,和这样来头的人往来,一不小心便会恶运缠身,更不要说同他有经济关系,那实在与自己的追求大相径庭。
天色垂暮,等到齐知渊回到馆驿之时,已经入夜了。今夜难道就这样睡下了吗?今晚就这样睡下了吗?可拿出瘦瘪的钱袋一看。不知不觉钱已经用尽了吗?他打开窗户,刚才被隔离在外面的闹市余音,飘渺七色蓦地间闯了进来。齐知渊不是什么喜欢安静的书生,如此声色倒十分合他的胃口。他在房里来回踱步,没钱让他十分愁苦。
若不是计划不周,也不必落得如此田地,只能呆呆看着他们的热闹,自己却品着这粗茶冷饮。正待他苦闷之时,门外响起了馆驿帮工的声音,“公子是否睡下了”。他心想也许可以向掌柜的借贷一笔小钱以渡过这个艰难的时刻,殊不知那帮工这回只带给了他一个坏消息。门开了,素衣男子踩着小碎步躬身进来,作揖后道:“客房租借时日已到,望公子莫要再做耽搁,令小的难办,这都是掌柜的吩咐。”
“掌柜的话恐怕没有这么难听”,齐知渊调侃道,表面如此,可谁愿意为难一个下人呢。怪只怪他齐知渊现在身无分文,哪能就这样给让人轰了出去,那不得睡大街了去,可这苦还得噎着。
“公子见笑了,小的也是照章办事,也觉得和掌柜说的没什么两样。”话中冷意,是个孩子也能感觉得到,却依然恭维,毕竟身为下人。齐知渊对此举此状恨怜不定,啼笑皆非,百般愁闷,不再愿与之纠缠。怒声道:“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我要当面问他”
那人闻声便退下了。齐知渊想要倒杯水喝,抓起茶壶,壶里空唠唠的流下几滴水珠,茶壶倒水的印象浮了上来,如此深刻,空虚感席卷了他的心头。无奈之下他摇了摇头,叹气自嘲。未几,又进来一个身形富态,满脸胡子的汉子还有一句粗气重味的话,“哈哈哈,齐公子要生气那是应该的,应该的”要说君子之交淡若水,这就是最好的反面意象。“但别伤了五脏六腑才是,那就得不偿失了,公子可是我重要的客人。”
“你把我当客人了吗!我可半点没感到诚意呐!”齐知渊直盯盯的看着掌柜,仿佛要冒出火球来。
掌柜见了也没太大触动,不经意间掠过了一丝笑意,别开脸侃侃而谈:“事情是这样的,明天一大早有支从帝都过来的队伍,他们相中了我这家驿馆就选择包下了,那些个帝都人出手可真是阔绰呀”说着他的眼中闪过一寸光弧,齐知渊看到那光弧消失后把视线了收回来,恍然若失。
掌柜没有发觉这一异常,仍然不住嘴的想要表示清白“我虽然是驿馆的老板,可是这家店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呀,刚才那个帮工也要靠着这家店养活一家八口,平时没事干他还兼当苦力,一天下来可没多少时间休息的呀”说罢他怅然,叹了口气怜惜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下了,撑着那样瘦弱的身子,我真替他担心哪”
“一家八口人都干嘛去啦?!”齐知渊好像被吸住了似的不由自主的就问了这句话,回过头来时他也觉得不像自己。
“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谁顾得上呢,光是店里的赋税就够我操劳的了,诶!”
他这回才发现这压根就没他什么事,自取其扰罢了。头脑里有些混乱“现在就要搬出去吗?”
“是的。”掌柜语气淡淡的,带着无奈,齐知渊又看到了那一寸弧光,这寸弧光竟使的掌柜的形象闪烁变幻。“其他客人都已经搬走了,就差齐公子,齐公子是本店的熟客,理应享受特殊待遇”
“嘿!”齐知渊手一摆“别说这些没用的,正好我也有事要走,给你腾出房间便是。”
“齐公子真是个爽快人,但是这件事不得不令我感到难过啊,作为公子的熟人,我是对不住你的,,,,这里是一锭银子,希望能得到公子的原谅。”掌柜说着说着有些动容,齐知渊又看到了那一寸弧光,然而他并不应付的来这回事,便赶紧示意对方出去。
看着那一锭银子,齐知渊的心里感受到了莫名的沉重感,这对于一个从来不把钱当钱看的人来说,是一种奇怪的折磨。他不知道这锭银子有什么特别,那掌柜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求的我的原谅,好方便从我这里挣到更多的钱吧。”
他心里想着,毫不犹豫的取走了桌上的银子。可是这一走,自己还会回来吗?那这银子不就算白送的。没有接着想下去,他离开了这所驿馆,不再回来了。这次的事情一直在他心里荡漾,他曾一直以为,所有的东西都是计算清楚的,只要一个人想要走,人们谁也留不住谁。只是,当他把这一锭银子花出去的时候,感觉欠了这个世界什么。
天空是静谧的夜色,大地是你我的人间。齐知渊百无聊赖的别过一户户人家的房子,忽视房子里面闪出的灯火光焰,滤过人们闲话的碎声断语。这满是光与热的城市里,竟让他的心里藏了烦恼这一种迷糊不清的东西。他趴在石拱桥上,决定不再去想何去何从的问题。而事实上,在这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也从来不会成为他的问题,今天不知是神的恶作剧还是人们往来间的因果循环,一些小事就打乱了他的心思。现在他只想就这么呆着,并且他也是这么干的,然后不与时间计较的往河里扔小石子,看那一波波水圈荡漾抚平杂乱的内心。
“谁?”有人拍了他的头脑,他满不在意的轻声道
“齐哥哥这么没精神,遇上大事了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一定要看个清楚,好记着齐哥哥的脸”
听闻这声音,齐知渊当即醒过神来,挺立起来,只见来人双手交叠于身前,妆容精致,花衣深邃,身形紧致,颇有大家风范。他心情一下子就愉悦了起来“你这娇生惯养的,还能看出我的哀愁了!”刚才因为趴在围栏之上,压低了身段,才让人给拍了头,现在挺立起来,殷实的身躯给他带来了几分威武,近前的小姑娘只能抬头仰而视之,却让她看清了这个方才还是懒散颓靡之人,他玉面雕琢,深衣裹实,华发集冠,柔和气质又不失棱角英气,顿时乱了脚步退开到小姐的身旁,压低了头,神色不定,双手紧紧的篡在一起。齐知渊当然看见了,又伸手想去捏那小姑娘的脸“你家的丫头可是越来越调皮了,回去得多管教才行”
那小姐随手打断了他,很不服气的鼓起嘴,“谁娇生惯养啊,我会做菜呢!”忽地她又兴致勃勃“齐哥哥在烦什么呢!快说给我听听,我不要齐哥哥一个人独自烦恼……”
“嗯……忘了”
“你没心眼”小姐埋怨道
“那不是因为都放你身上了嘛”
“就会说胡话,总不正经的,我心里闷”
“你也别老是自找苦吃,逛逛街就好了!你看他们多开心啊。”齐知渊指了指那群舞弄杂耍的人。
那小姐一时说不出话来,只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久久看着齐知渊,正在齐知渊不知如何解困时,忽然河上传来了一个人的呼喊
“知渊兄!来一起喝酒,”,齐知渊赶忙搜索左右,才看到那个立于船上向他招手的影子,跑到桥边上,好一会,才看清了船上人影
“吴秀江!好家伙真会玩!”
“你眼睛不好了”人影儿调侃道
“都是美人勾走了眼睛,不然哪轮得到你笑话我”背后小姐看着他这模样,掩嘴一笑,没有上前打扰。
“哈哈哈”对方说不过他,笑了。船靠近,吴秀江说“快跳下来”
“等会。”说罢齐知渊就消失在他眼前。
齐知渊跑了回来,兴冲冲的对那位小姐说“梦欣,你好好逛,兄弟约我去喝酒了,咱们下次再一起玩。”
“可你上次说好的,陪我去放花灯。”名为梦欣的女人急了
齐知渊却摸了那丫鬟的头发,道“调皮”
“要你管”不料是这样的回应
“梦欣我走了,下次再带你去”
“小姐,你看这人又不守信”那丫鬟鄙夷道
“江湖一场,我又如何能束缚的了他”梦欣黯然神伤,“不守信便不守信吧,只要还能再相见”
果然,齐哥哥的心里,江湖远比我重要
齐知渊没有她们这一般多的心思,此时心里装满的都是酒味酒意。船已经穿过了桥梁,没有像吴秀江说的那样,齐知渊等船靠了岸,才上的船,为此,吴秀江还一直说他没有男子气概呢,齐知渊对此不置可否。船驶离桥上的两人,沿河直下,一直到了一处挂着春秋酒馆的房子前才停下。一进酒馆,齐知渊便嚷着让店家拿出这里最好的酒,方才坐下。
“知渊兄这是急得什么呢,酒馆又跑不了”吴秀江怪里怪气的道
“酒馆是跑不了,他没脚,可是你这双飞毛腿就不一样了”
“哈哈哈”吴秀江忍不住又大笑“知渊兄这回大可放心,酒我给你管够,你只管吃喝。”
现成的酒很快就经由小二的手被搬了上来,齐知渊对此早已饥渴难耐了,也不管吴秀江在一旁言语不停,自个儿喝了起来。不曾想这酒的味道竟不能如人意,当即埋怨道:“吴秀江,这酒可不像你说的那么美味?你是不是有什么门路没使出来。”
“知渊兄果然聪明!”说罢便唤来小二,又拿出一个木制的精雕牌子给他,那小二只点了个头,便带着牌子匆匆跑回厨房里去了。
这一幕让齐知渊看的懵了,随即却是兴致高昂,看吴秀江的眼睛都变得分外有神韵,带着一种期待。“还有这等趣事,不也给我弄一个,好酒可不能独吞!”
在他们谈话之时,小菜已经纷纷送了上来,两者更着意于谈话,不见消停。
“那不行!你总是不加节制,这好酒怎能够你挥霍。”
“怎的,有钱还吃不上了?”
“吃不上。”吴秀江看着他不可一世的嘴脸,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又盯着他的神情,以防备他的下一波进攻。
这时小二已经搬着酒罐过来了,齐知渊规规矩矩的正坐着,看着,这让吴秀江吃了一惊,取笑道:“不高兴?不想喝了?”尽管如此,齐知渊心里仍然波澜不惊,他也只是盯着眼前酒罐。弥漫的香味确实诱人,使之蠢蠢欲动。齐知渊不为所动,等候时机,在小二将牌子递归吴秀江时,突然以神鬼莫察之势将其夺了过来,一边欣赏牌子的花雕,一边叫嚣着不醉不归。
仿佛早就预言到了这件事情一样,吴秀江既不慌乱,也不生气,反倒是气定神闲的倒起酒来,吃着桌上伴酒菜,小口慢嚼,几分无奈,几分含糊。吴秀江并不善品酒,这牌子本就不打算留着。
齐知渊喝了一口,双眼朦胧,丹心感诚,便拖着吴秀江一起饮酒,吴秀江扭他不过,又染其冲动,也拿起了酒罐。走出酒馆,更感快活自在,不知不觉,迷糊而睡,管他四方清风,任他百种人情,皆去了。
翌日,一觉醒来,齐知渊发现自己裹在柔软的被子里,这种熟悉感将他带进了昨日伊始时的状态,对自己的实际情况不知也不觉。
赖了会儿床,他忽然想起昨天夜里与吴秀江喝酒那回事,又突感晕眩,走了几步,让一个激灵给打醒了,想着要找吴秀江做件大事。便急急推开房门,遇上的人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原来他已经让人从驿馆给赶了出来,对了,昨天还没找房子住呢。可是转念一想,昨夜都过去了,现在又是清晨,便完全没了租房的欲念。当下的他心里澄澈如也,就一件事,那就是拖吴秀江一起办件大事,想着不由自主的笑了。他忙问遇到的小二吴秀江之所在,结果让人失望。
小二递给了他一封留信,信中表明吴秀江已连夜溜回家里。齐知渊一想也是,吴秀江家里管束严格,他岂敢夜不归宿?接着信末还交代了对他的照顾,说明房子已由吴秀江承包,随他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齐知渊一想自己正好要找个房子,这不正好,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随手打发小二,便迈起轻松的步伐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