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倩一行人的马车穿过了满目的繁华又驶离了充斥着风尘气息的柳巷,终于在偏离中心的郊外地带停了下来。
昭阳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熟悉的白云医馆,嘴角弯起一抹笑意来。
白云医馆在太原里最不起眼的地方,却是太原中名气最大病人最少的医馆。相传这医馆的主人是名遍天下的闲医周夫子,周夫子早年间收过一个得了绝症的徒儿,他为了救治爱徒云游四方,遍寻天下奇珍异草,如今已经不知道云游到了何方。
那徒儿就守在这白云医馆之中,医术高明却少有出手。曾经有人带着病人到医馆胡闹,那徒儿无奈出手,结果,还没给病人把好脉,闲医的那个病殃殃的徒儿就已经口吐鲜血晕倒了过去。
从此再也没有人来医馆闹事,只是都眼巴巴盼着周夫子回来。
鲜少有人知道,守在白云医馆的这个人并不是什么病秧子,而是拥有“大疆国土,十里一柱”之名的弯月楼的楼主,同时也是应天府内里那个整整消失了十年的风竹居主人。
他以这样的面目呈现在世人的眼中也不知道是为了掩盖些什么还是在躲避着些什么。
昭阳知道姜倩还有些事情要禀告,她也不方便打扰,于是转身走进了医馆旁的巷子深处。
巷子里有一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家人家,那户人家有个比她小两岁的姑娘,从前跟昭阳很是要好,昭阳每次回太原时她都会黏在身边,这次没有守在白云医馆,大概是还不知道她要回来吧。
昭阳六岁时经历过灭门之痛,很少说话,当年莫泽将她送到太原交给周夫子之后便回了应天,留下了整天呆愣着的昭阳。那时候的昭阳整天躺着,不理会任何人,好在邻家小玉整天陪在她的身边,她才逐渐消了心魔。
后来夏忆然千里迢迢从顺天府跑来,昭阳也是不予理睬,只有那个比她还小的丫头还能逗她一笑。
幽暗的小巷子里,一位身形佝偻的中年男子正埋头捂豆芽,那是小玉的爹爹,昭阳一直都叫他程叔。程叔捂的豆芽质量极佳,只要往集市上一摆,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收摊回家,回家路上还会在孙大娘那儿给小玉带上几块甜糕。日子虽然简单朴素了点,却也让昭阳羡慕了许久,她若是还有爹娘,这样的日子或许就不再是奢望了……
小玉不到一岁的时候就没了娘亲,昭阳在想,或许正是因为她和小玉都有失去至亲的经历,她当年才会对小玉敞开心扉的吧。只是小玉比她幸运多了,失去娘亲时她还不记事,而自己,却还记得自己亲眼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是有多歇斯底里有多无能为力……
“丫头?”程叔抬眼看着思绪万千的昭阳,轻轻地唤了一声,见昭阳只是清冷地看着,问道:“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也不跟玉儿知会一声,玉儿今天到街上玩去了,说是要晚些才回嘞……”
“那我明日再来,打扰了。”昭阳抱剑行礼,一副孤傲的江湖儿女做派,与这巷子里的生活气息有万分的格格不入。
“用不着用不着,等玉儿回来,让她到医馆找你就好,来,正好我还留了些豆芽,你就带回去跟莫大夫一块吃了吧……”程叔乐呵呵地笑着,转身去拿豆芽,等他再出来时昭阳已经不见了。
程叔看着昭阳离开的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昭阳性子清冷,除了自家玉儿以外从不跟人亲近,若非玉儿她也不会跑这么一趟。念及昭阳的过去,程叔不由得对着门外的天空拜了一拜,嘴里念叨着“家主保佑。”
………………
天色已晚,高仕川带着灵稚流苏两人住进了太原的福禄客栈。第二天一大早,灵稚拖着高仕川和流苏在街上逛了大半天,给自己还有高仕川和流苏两人都买了几身行头,又给绮竹挑几样礼物。
刚到晌午,街道上已经人来车往。灵稚满脸惊奇地看着商贩们推着摆了吃食或者摆了些精巧小玩意儿的小车走走停停,看他们在街道上吆喝叫卖。街道两旁酒楼林立,店家小二都可着劲邀着客人往里进,除却酒楼之外,也有好些热闹的茶馆,听说里面有个厉害的说书先生,那口才那气势,能把话本子里的故事描绘得淋漓尽致活灵活现的,……
“我说酒儿,你不急着找人了?”高仕川拎着半人高的东西,颠颠地跟在灵稚身后。
“小姐说了,这叫做有备无患。”流苏随口答道,她抱着几个盒子,蝴蝶一样在灵稚身边翻飞着,不时惊叹几句。
“什么有备无患?”
“就是……就是……”流苏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飘到灵稚身旁,开口问道:“小姐,公子问你什么叫有备无患?”
“哎,我可不是这样子问的!”高仕川也挤到了灵稚身旁,开口道:“我是说我们这么逛下去叫什么有备无患。”
“先生说了,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咱们千里迢迢从应天赶来,怎么说也得备上几分厚礼才是。”灵稚点了点流苏的额头,笑着说道:“先生教授我学业的时候你可都在一旁听着的,这么也没个长进呢。”
“小姐,先生教的是你又不是我。”流苏抬手揉了揉额头,满眼都写着无奈。
灵稚笑骂:“你还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咦?你个小丫头片子竟然也去学堂了吗?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啊?”高仕川边听着灵稚说话边捧着东西躲闪着行人,忙得不亦乐乎。
“我们女子哪里能去学堂啊,不过是受到了几句点拨而已。”灵稚眉间飘过一丝怅然,很快又消失不见了,换上了满眼的兴奋。
高仕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听唢呐声响由远及近,再走近些便看见红妆十里,彩旗飘扬,一派欢欣的场面。问了旁人才知,原来是太原锻造坊的张老板和太原最有权势的船老大结为了亲家。
“听说船老大家的大女儿很是彪悍,长得那叫一个人高马大,没想到竟然嫁给了张老板家那个柔弱书生似的小儿子!”
“是啊,听说船老大的女儿个个都长着一副悍相,这大女儿二十了才嫁出去呢,偏嫁的是张老板家那个整天唯唯诺诺的小儿子,啧啧,也不知道是便宜了哪一个呢……”
灵稚挤到前排探出头去看鲜红漂亮的花轿,突然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目光淡然地在围观的人群中搜寻着什么,灵稚扭头看去,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等她再看向那个眼睛明亮的新娘时,那新娘已经放下了帘布,轿子也已经被抬到前头去了。
“你怎么跑这来了?亏你还是个贵家大小姐呢……酒儿?酒儿!”高仕川挤了过来,看灵稚一脸认真地盯着远去的花轿,伸手在她的面上挥了挥,笑道:“怎么,我们家酒儿也想八抬大轿当新娘啦?”
“你才想嫁呢!”灵稚回了一嘴,疑惑地看向拥挤的人海。此时花轿已经远去,围观的人正慢慢散去,看不出哪里不对劲,她只好问道:“流苏那丫头呢?”
许是这俩丫头从小一块长大,流苏这时竟像是知道灵稚正找她呢,隔着老远就喊着“小姐,公子,我在这儿呢!”
高仕川“喏”了一声,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