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正义没有立即给出答案，也无法马上作出回复。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一种因为左右为难而诞生的怒不可遏冲击着神经，复杂的情感混杂在心头。
他仿佛听到冥冥之中有两个小鬼在争辩，在博弈，一个选择救平民，一个选择救骑士们。
阿亚次饶有趣味地看着正义，好像是准备从正义的言行与仅暴露在外的目光中看出什么，“你觉得呢？表面意思！一刻钟，一刻钟以后，你要么杀了我触发杀阵，要么那些平民就会被我杀。”
正义嘴唇微动，拳头紧握，没有回应。
见正义沉得住气，阿亚次一拍脑门，好像猛然想起什么，道：“提醒一句，只要你动手，我就自尽哦！”
“被称做骑士美德象征的正义，应该如何选择呢？”
“哦，不，你说你不是正义，那…罗正阁下，你要如何抉择呢？”
阿亚次的话很短，却好像字字都是深谙人性的恶魔，每个恶魔都拥有着极强的魔力，在嘲讽，在讥笑，在哭泣，在哀悼。他们让人不甘，让人痛苦，让人无奈，让人难过。
正义心乱如麻，他在犹豫，他在纠结，一时间仿佛万籁俱寂，仿佛只剩下天地与自己。
他隐隐约约听到，他每一次纠结，每一分犹豫，都有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突兀得出现在耳畔，清脆的声音像是一声声伴奏，却让他心如刀绞，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好像在随之渐渐崩塌。
正义喉咙一甜，只能强行将到嘴的血咽下，装作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他是正义，他也是罗正。
如果是正义，应该秉持骑士精神，遵循牺牲的美德，闪耀着怜悯的光辉，悍然出剑，斩狮人救平民，无论阵法是否启动，无论五百个骑士的死活。
可他也是罗正。
如果是罗正，应该依照本心，对队友不抛弃不放弃，哪怕希勒调来的是死刑犯，哪怕天平已经严重向平民倾斜，他还是想“二者兼得”。
可他也是正义。
舍与不舍，构成了鲜明的对立面，无论是选了哪一面，另一面都将崩塌。
选择的两难，像是有两样珍贵的东西在面前下坠，拼尽全力只能拯救其一，如果犹豫太久，则一无所有。
每一种信念都没有对错，正如眼前若虚若实的小鬼还在争吵不休一样，他们强调着自己的重要性，阐述着自己的合理性，引导着正义选择自己，没有对错好坏。
正义很想回到家中密室，去闭关独坐，去安安静静地思索，奈何没有办法让小鬼挥之散去，也没有办法熟视无睹假装听不见，更没办法从现在的危急中逃离。
他只能被迫面对，被迫从没有是非对错的两者中选择其一。
眼前，小鬼的争辩还在继续。
“杀了阿亚次吧！你是骑士美德的象征，是一统骑士八大精神的天才骑士，锄强扶弱，拯救平民是你的天职！”
“不，打晕阿亚次吧！你拥有着传奇阶的力量，只需要解开封印，就可以二者兼得。”
“你是要害死他吗？你明知道有敌人在伺机而动！他是人族的未来希望啊！”
“你不也是在害死他吗？任由血饮穿心阵发动阵杀，与阿亚次有何区别，以血流成河的代价去拯救与以血流成河的代价去杀戮，有何区别？罗正会被你害死的！”
“罗正本身就是微不足道的正义衍生物，两年而已的存在，已经够了！他需要的是理性的正义，不是感性的罗正！”
……
一刻钟的时间悄然过去，两个小鬼各执一词还在据理力争，正义仍旧没有做出选择。
阿亚次提醒道：“时间到了，小伙子，你想好了没？”
正义重重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吗？抛硬币是选择困难症患者的唯一答案。”
说罢，骑士从腰间的布袋中掏出一枚金币，向空中抛去。
时间已到，阿亚次也并不着急，无论是哪种选择，对他，对兽族，都是完美的结果。
武夫强者的力量远非常人，正义并没有刻意控制力度。被抛飞的金币飞得很高，上升到最高处或是距离下落到正义手心都需要一定的时间。
正义趁此缓缓说道：“我认真想了想，金币的答案不一定是我的答案，我的答案，必然是金币的答案。”
我是一名骑士，我原名正义，现名罗正，我恪守骑士八大精神。
谦卑，我尊敬所有心存善意的人。无论是前辈上级，还是平民，亦或是似生非生的空间之灵。
诚实，我忠于自我的灵魂，哪怕是被神审问我也能坦然面对。我没有因为费奇是兽族奸细而束手缚脚，我开诚布公，我敢带他在身边两年，我带他见识许多人族风采。现在，我不会说我是正义，但我也不会否认我是正义！因为，现在我也是罗正。
公正，我严守法律，按章办事，不逾矩，不徇私。有功劳者，如约翰卡等，将赏，有罪责者，如契尔隽之流，将罚。于我所知，于我所能，循规蹈矩，尽职尽责。我是正义，我是罗正，最后才是紫罗兰家族的子嗣。
灵魂，我敬仰伟大的神明——“光”，我为作为他的子民而自豪，我热衷于为他作出奉献。
现在，牺牲，我亦有勇气付出我的生命，换取或平民或骑士的生。
来吧！
来吧！
向“光”致敬！
一股温和而又强大的气息在正义体内瞬间升起，像是一个沉睡着的巨人，终于睁开眼。
怜悯，我除恶锄奸伸张正义，同时也包容同情弱者。五百名骑士值得战死，而不是被无缘无故地葬送在血阵之下，即便他们算是“死囚”，也一样。弱者没必要为强者送死，因为…我怜悯他们！
荣誉，我不曾懈怠，人们和神都在关注着我，我珍惜并捍卫我的荣誉，不辱没骑士团的荣光。过去两年，我从普通的正规骑士起步到精英骑士，再到现在的希望骑士，我不是依靠家族的背景，我靠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战功堆积起来的！我不曾玷污荣誉，今天，也不会！
英勇，我无所畏惧，哪怕明知是陷阱，亦为救六百平民勇敢直面向前；哪怕明知此举一出，会有危险，我也不害怕。
正义目光坚定如石，一步踏出，便来到阿亚次面前，一拳轰出，直击面门。
正义的整个过程几乎在一刹那间完成，阿亚次没看清动作，甚至脑海中还没从金币的用处中脱离，只觉得脸上一痛，身子已然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飞而去。
“嘣！”
正义远远眺望，阿亚次的身体深深地嵌入四五公里远的山体石壁中，人字形的凹陷清晰可见。他已然脱离阵法范围，或生或死已然无足轻重。
现在，无论是平民还是骑士们的安危已经有所保证。
接下来，就剩自己了。
正义来到一处山巅静候，敌人很快就来，逃跑是来不及了，何况他不准备退缩也不准备逃跑。
远处，绿意盎然的大树树梢上，一个静若枯枝的银翼黑衣的白发老者在正义动手的那一霎那间绽放出恐怖的气息，爆发出的气浪硬生生拔起方圆数米的百年老树。
老者振翅腾空，如离弦之箭向正义赶去。
山巅，正义没有时间休息，还在努力地一口又一口地吞咽从喉咙上涌的鲜血。
他心里明白，选择的代价莫过于此，背负的东西，拿起或是放下，都需要代价。
这时，正义突然发现吹到一半的风止住了，摇曳到一半花草树木也止住了，山谷中挣扎着的骑士们也静止不动。
周遭的环境像是吟游诗人讲了一半又不讲了的故事一样暂停下来。
“能够停滞时空？！”
他顿感不妙，究竟是何等的力量才能达到如此地步？哪怕是他因为身份原因早已见过人族最顶尖的强者，也从未见过这等力量！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只能说——“神迹”！
“呦！吓傻了？”
正当正义精神紧绷之时，他突然听到背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让他心中一跳。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