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果断转身,同时抽剑出鞘,剑尖直指费奇眉心。
眼前的费奇脖颈处鲜血依然在流淌,隐隐可以看到皮肉深处的白骨,身上银白的铠甲已然红了一大片。
常识告诉正义,眼前的家伙,定然是某种邪物附身在费奇身上,又或者是某种他未知的兽族秘术作祟。无论如何,定然不是费奇本兽。
“你…噗…”
正义刚一厉声开口,来不及咽下的血便从口中喷涌而出,头盔和铠甲的衔接处开始不断有血向下嘀嗒嘀嗒。
“费奇”左右摇头打量着正义,笑问:“我是谁重要吗?”
正义皱着眉头,竭力镇压着体内的波涛汹涌,无法开口言语。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闭关平复心情,再消除信念崩裂带来的影响。但时不我待,危急时刻,没有时间给他循序渐进的机会,他只能强行压下所有伤势,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其他。
正义瞪大着眼睛,死死地凝视着“费奇”,像是一只重伤的猛兽,哪怕已经力不从心,也仍不忘摆出最凶猛的姿态。
“费奇”无奈道:“好啦好啦,我不是来吵架的。你们兽人族和人族的战争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作为一个太过年迈的古董,哦,是对你们来说我真的太古老了!我呢,只是过来瞧瞧你,一个自毁前程的小家伙!”
“费奇”的解释颇为玄乎,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古老存在,未免过于不可思议。正义自然不会轻易信服,她没有半分松懈,依旧十分警惕。
“费奇”无力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不信也正常。反正现在一时半会儿就你我二…两个家伙在,我又不准备对你做什么,就…说几句话当做解闷吧!”
说罢,“费奇”毫无芥蒂得当着正义的面盘腿而坐,不管距离额头只有一寸许的剑尖。
“骑士之魂就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只不过,现在出现了裂痕。你应该不会没有听到那个声音。嗯,你大概还会终生铭记这个声音。”
正义举剑的手微微一颤,眼前6的“费奇”为何会知道他当时听到的那个声音?
“不用回答,也不用反驳,你就听听一个老家伙说说话。”
“你知道伤口最疼的是什么时候吗?”
“费奇”沉默了一下,道:“嗯,就是你现在这个时候。”
“想想看,皮肤被割开的时候其实还好,有时脑子没反应过来都没在第一时间意识到疼痛。愈合的时候也还凑合,就是有一些难受。可是,当所有的触觉集中在伤口上时,你一边感觉伤口在撕裂,一边感受着温热的液体从肉流淌到皮再到体外,这才算真的疼嘛!”
“嗯,就到这里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说完,“费奇”站起身,好似要离开一般,却又问道:“要…和真的费奇说几句话吗?”
正义有些错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费奇”双手环胸,微微一笑,“要的话,点头。不需要的话,摇头。”
正义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他并不是要与费奇告别,也不是要呵斥痛骂。毕竟人兽有别,各有各的立场,都对,也都错。他现在只是想听听,面对现在这样的自己,真正的费奇会说些什么?是谎言?还是肺腑之语?
“费奇”会心一笑,好像早已预料正义的选择,道:“行!”
话罢,费奇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仿佛大梦初醒,好奇地左右观望,最后定格在正义脸上,他疑惑道:“嗯?罗正阁下?”
正义欣慰一笑,是真的费奇,那个怪家伙真乃神通广大,竟然真的能让生死两边的人与兽再次会面。
费奇看不到正义此刻的神情,他的心里只有难以置信:“你也…死了?”
正义收起了剑,剑出或不出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费奇如遭雷劈,“那…你的意思是,我因为某种力量短暂复活了?”
被完全完全复活这种事,费奇从未想过。作为一个地位卑微的小角色,不可能会大动干戈地触碰复生的禁忌。唯一的解释只有自己被某个强大的存在以类似“回光返照”的形态暂时复活,得以有机会和罗正说上最后的话语。
虽然背后定不简单,但是费奇作为一个已死之兽,并没有生前那般顾虑。
费奇开口道:“两年了,虽然是敌非友,但终究相识一场。大概会有点唠叨!就请原谅我这最后的肺腑之言吧!”
“当然,你可能不愿意听,也可能不信。”
“如果不愿意听,那就不要犹豫,也不用用烦恼,请把我的头颅割下吧!那样的话,我就不得不安静了。”
“如果不信,那就当做我这卑微的蠕虫在生命最后仍要胡言乱语,蛊惑人心吧!”
费奇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正义的答案。
正义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做你默认了。”
“嗯,我想说,你没错!即便我没有亲眼所见你做了各种选择,但是我敢断言,都没错,都不会有半点错!”
“何错之有?何错之有?”
“有更好的答案吗?你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又不是神明,没有什么夺天地之造化的能力,哪来两全其美的结果?”
“如果我没猜错,你才十七八岁吧!放在兽族或是人族,都算是孩童年纪吧!”
“我知道,你肯定又在犯烂好人的毛病!信念固好,放不下也很糟糕。”
“回想当年,我猜从最开始的遇见起,你就知道我是蛞蝓族族人了,毕竟蛞蝓族最难遮掩的就是宿主的肉体变化与灵魂空虚。什么疾病缠身的理由,对约翰卡这样的寻常人而言确实可以有掩人耳目之效。可对你,一个十八岁前就能达到传奇阶的天才,不可能察觉不出这样地细节。”
“可是,狐人族族长诺诺小姐会遗漏这一点?不会的,恰恰是算准你对骑士美德的愚蠢信仰,即便是对敌人,如此明显的意欲潜伏,也会坦然自若,顺其自然。”
“你是个倔强的人,也是个固执的人。你我各有各的使命,我的使命尽头是启动血饮穿心阵,你呢?你的使命又是什么?尽头又是什么?”
费奇顿了顿,继续道:“于情于理,我不能也无法祝福你什么,我只能说,约翰卡天资卓越,性格憨厚纯朴,此等良才百年难得一遇。我觉得挺好,你很幸运,人族真的很幸运!”
费奇自嘲地笑了笑,“于卑微之蝼蚁,抬头望,皆傻瓜。”
他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看着不为所动的正义,倒了下去。
风继续了它无形的移动,花草树木随着风共同摇摆,山谷中的骑士奋力挣脱束缚。
刚刚的一切恍若梦境,除了正义以外似乎没有谁知晓时空停滞的间隙中发生的对话。
“从始至终,原来如此,原来并非如此。”
正义缓缓摘下头盔,苍白的脸上大汗淋漓,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费奇的尸体上,许久。最后,一口止不住的鲜血随着哇的一声吐在地上。
正义长出一口气,微微一笑,虽然现在心头百味杂陈,心乱如麻,但是他感觉好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