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国一家公司上班，虽身为诗人，但为了妈妈高兴（我妈的愿望是他的儿子，要做个工程师）。我不得不对电子、芯片、生物材料、生命科学、人工智能、大数据，进行深入透彻，系统的学习。但钻进去后，才乐在其中，浸淫50年，不能自拔，其中苦乐，不足外道。当我看到这个灰蒙蒙的世界、灰蒙蒙的人、伤心失望的爷爷，也曾振臂高呼，“我要拯救这个世界！”
我申报了两个项目，被公司批准后，和团队苦战十余载，打造出两款产品。一款名叫“嗜尘碟菊”。你会看到满天都飞着这貌似菊花的飞碟，黄口一张一合，吞噬着空中的灰尘。时经半月，飞碟屙出的屎已经能和西玛拉雅比肩了。这是一项公益项目。虽然大多数人对灰蒙蒙的天气视而不见，但我对蓝天渴望胜过生命。当我看到好多无欲的男女，翻身，手扒着窗台，看着窗外乱飞的“碟菊”，眼睛终于露出久违的光明来。我一蹦三尺老高，骂道：“奶奶的！不信你不爱蓝天！”
如果说“嗜尘碟菊”只扒开了众人的眼睛。那另外一款产品“可为TA”，无疑让众人脱胎换骨了。这是一款融生物科技、生命科学、材料学、电子技术、大数据于一体的产品。“可为TA”小名“脑虫”，又名“做做TA”，TA可以注入脑中，通过改变你的记忆储备、流过神经的强弱电流来改变你的思维方式，也就改变了你。这样说，还不能吊上你起死回生的胃口。但我们的广告语，一定让您急不可耐了。“想做李白，招手来。想为苏轼，一试知。”简言之，就是用了“可为TA”，你可以选择任何一个人（希特勒，东条英机，墨索里尼，等等等除外），不管古今中外什么人，你也可以做一做TA。但其中有一个不解的bug，就是你将永远做不回自己。
我曾为最致命的bug担忧，但人们的疯抢大出我意料。我当时对众人的无欲，和厌世厌己没有那么深的了解。可能与我浸淫科技50载，不闻窗外人与事有关。
人一下子活了，世界一下子亮堂了。人们之所以躺着，闭着眼不愿意下床，就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下床干啥。自己能干的，自己要干的，早干完了，烦透了。不做自己，让他们兴奋，能做他人，更是让他们疯狂！公司团队曾一度担心，坟里的骨架会不会也爬将起来，要做迈克尔杰克逊。
我曾经一度疑惑不解的问题，而现在一下子如武陵人钻出狭洞，看见桃花源般豁然开朗。“为什么那些开车的人，明明放屁污染着大家的空气，脸上却总是一副得意之色呢？并且越是放屁响的车主，越是得瑟的紧。”原来是这样……
我一下子被推上风口浪尖，各大媒体争相报道，面前的相机向闪雷一般，闪瞎我的狗眼。荣誉、赞美、美女的欢呼，一下子让我如入云端。我知道那时的我，根本不会去自责自己的车给大家的空气放了多少屁的。
直到有一天，我爷爷活蹦乱跳的，像个孩子一样对我们说：“我找到了！找到了！找到家了！”他要带着奶奶去那里。我才意识到自己是杀死爷爷的凶手。爷爷说的地方是一个北方的原林。我从他的笔记中得知，他是在一个冬天的清晨到达那里的。他说那里的人很单纯，晨光似参了月色，透过一棵古树，泄出如薄练的光。他说他听到了古树的呼吸声，有种魔幻的召唤使他很放松，像胎儿伏在母亲子宫的感觉。他还说他看到了一只麋鹿。麋鹿站在古树下，树下绿草如茵。每个弯弯的草尖上都挂着一颗晶莹的白露。小鹿棕红色的皮毛上挂了薄霜，两只耳朵毛茸茸的，睫毛长的惊人，一对黑眼珠，透出无知的光亮。他说他被那黑眼珠击到了。他写了一辈子诗，此时却无法用文字来描述当时。他痴痴的站在那，小鹿也呆呆地站着。黄叶，冬草，晨光，小鹿合在一起散发出的光，让他的骨头都化了。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小鹿呦呦一鸣，似在喊妈妈。小鹿吐出一团如纱的白汽。那团白汽，遇到晨曦，氤氲出涣散的琉璃之光来。他说他如痴如醉，那声鹿鸣似把他带到了童年。他说他看到了母亲的容颜。他也呦呦地喊了一声妈妈。他说他的灵魂安静了。他说他找到了家。
他的自杀让我很自责，我知道没有我的“嗜尘碟菊”，天就不会那么蓝，天不那么蓝，雨就不会那么清，雨不那么清，草就不会那么翠，草不那么翠，鹿怎么能那般美！妈妈安慰我说：“你想让爷爷永远找不到家，郁郁而终吗？”我就开始想开了。我原以为他会在一个夕阳的草原，或是夕阳的湖泊边找到归宿。可见他到死都是一个小孩，一个纯洁如草尖白露的小孩儿；一个通透如小鹿眼睛的小孩儿。
真正让我困惑的是接下来的五年里，全世界的自杀率飙升。媒体朋友说的也在理：一个人，当她还想着做别人时，她还不至于自杀。但当她做不回自己，自杀就剩唯一的办法了。
我患了抑郁症。媒体说我是装疯卖傻，是在逃避责任。他们说的是谎话。妈妈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在那位天使阿姨的开导下，我才能睡着觉。过了大概三个月，心情好了些，就下定决心，要学一下心理学。就是那次去找了心理医生，遇到了你。你是一位貌美的心理医生，但当时我还没有注意到。本来是我问你问题的，可你却问了我一大堆问题。你问我有了钱之后的变化；问我当美女们向你扑来时的感受；问我当别人骂我，说我是社会的罪人，又是什么感受。我记得我的回答似乎很让你吃惊，你扑闪着的黑眼睛，像只黑蝴蝶一般。我告诉你，有了钱后，别人都变得对我很尊敬。女人们的眼神，让我明白了为什么“放屁”的车主会有那么神奇的表情。人们指责我，骂我时，我就睡不着觉了。你还问了我很多问题。我也一一扪心自问，依心作答。我应该是把自己的心肝肠肺，干净的，肮脏的都一股脑地抛给你了。因为出门时我身子很轻，听着鸟叫声，就像春雨初歇时，透着湿润的空气传来的。我记得我透过窗玻璃看你，你还在那低头浅笑，仿佛是那一眼，我发现你很美，像我爷爷看见那小鹿一样。
自那以后我天天去找你，你变得笑多话少了。你知道我已经大好了。我妈都说，我的心理比喜鹊的都好了。但我也不知道为何，一睁眼就往你那跑。我还告诉你，我喜欢躺在你的躺椅上，闻着你身上那如月光般的兰花香慢慢地进入梦乡。
我说不上那种感觉。只要我见不到你，心里就空落落的，非见你不可了。而见到你，就打心眼儿里涌出高兴来，像泉眼一样的涌，微笑就不自主地出现在脸上了。我不知道那叫爱情，只知道它让我面对死亡，也能如此的安静、甜蜜。
Z1870年3月14日春风无限
“自己在慢慢的好转，是诗歌帮助了我，是之之帮助了我。我想把那诗集一一摘抄下来，无奈太厚一本了。那时的人怎么那么多诗趣呢？他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叮咚，主人……”
那个该死的纷扰，刚要作答，被我一把拍死，像拍胳膊上的蚊子一样。春风吹开河面灰色的泥藻，露出粼粼波光来。一条死鱼翻着身子，同灰色的泥藻一起拨向岸边。我把它们捞上了岸，埋葬了鱼。河水露出缸口大的一片淡青色春光，有小鱼翻游其中。我突然想到，“乐在其中”，是不是出自这里？”
我记得你骑着摩托车，载着我飞驰在海岸山路上。崎岖的山路上，海风吹起山花香，似路旁的花树一样，一晃而过。下面海水涌着一层层白浪，哗哗作响。我轻轻地觅着花香，伏在你的背上。你身上的香味儿，暖暖的，像春日里田野上盛开的小紫花的芬芳。我依偎在你后背上，你身子一抖，随即慢慢放松下来。我似又躺在了你的躺椅上，闻到了那如月光般的兰花香。
我记得我骑着单车，带着你在你母校转圈，你指哪儿，我转哪。单车慢悠悠地走过一片静湖。湖面碧波轻叠，时有小鱼儿翻身跳跃。一只大白鸟展开雪白的翅膀，在低空滑翔。水面上倒映着大红灯笼般的荷花，荷影静静地含苞在湖面上，像女儿孩家的刺绣一样，端庄安详，远离尘嚣。在湖边上，你的沉默离我很近，就像风和柳条那般近，也像花影镜湖那般近，又像水天白云那般近。
可走到红枫林林路时。你看到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时。我感到你的心，像手中握着的小鸟一样蹦蹦直跳。是你想到了伤心的往事了吗？往事，是什么往事呢？你写进日记了吗？我赶紧握住你的手，你的手冰凉。我看到你泛红的眼睛，汪着两珠子泪水。待我想抱你入怀时，你一头趴进我怀中，放声大哭。你哭得撕心裂肺，你哭得我脊背流过冰冷的电流，鸡皮疙瘩起遍全身。你哭得痛彻心扉，我无能为力，只能紧紧的抱住你，轻轻拍打你的背。红枫、红枫，她曾经遇到了多么伤心的事，才让她单是走过这里，就哭得如此惨烈？林路、林路，是谁狠心伤害了一个如此单纯可爱的女生，让她柔弱的肩头，如风雨中的蜘蛛网一样抖动。红枫林路、红枫林路，曾经是不是有个女生也是在这里仰天痛哭，嚎啕地哭声能把枫树的年轮扩展？她是否也曾趴在土地上，眼泪、哭声透过你坚硬的胸膛，让土地开裂，青山动摇呢？
我回忆着往事，行星发动机分左，中，右弧形排开。聚变发出的蓝色火焰，像三顶超级机枪在放射（人类掌握氘氚的核聚变，是近几年的事。但要推动整个地球行走几十光年，原料是不够的。世改委最终决定，采用一字雁阵分割地球远行。节俭一直在路上。几十架飞船随行在“雁阵”周围探寻着新能源）。我站起身来，仰望那漆黑的天，竟看不到一丝光来，太阳哪去了？永恒的太阳也老去变成一块黑炭了吗？
地球没有等到太阳耗尽就自杀了，罪人无疑是人类。人类曾经过度的享受和无尽的贪欲，把地球掏空。地核心冷却使地磁场大幅削减。地球上的大气层被太阳风吹去。地上的水在逐步的减少。植被在大气层消失的过程中渐渐的枯黄死亡。地球死神来的如此之快，让人们不敢想象。直到人们明显感到呼吸困难，植被大面积枯死，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世改委公布“拆球”计划的十大理由中，前文提到过。有两点，我曾经看过一眼，大意是一连串的子球，由大到小一字排长蛇阵，能够减少宇宙中高能粒子的伤害，还能减少阻力，节省能源。把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是能提高生存率的。当时也没有太在意那份公文，因为那时我正在谈恋爱！
那次在红枫林路的痛哭之后，我从你的点点滴滴透露中大概知道了原因。直到从你日记本里滑落一页撕掉的纸张时，才真正的明白，明白那个哭声，那让树叶都跟着颤抖的哭声。假如人类不死，是不是定要让那哭声一直地哭下去，哭下去……
你告诉我你交了一个男朋友，他缠着你去旅游。你俩去了一趟风台山，回来没几天，就在那路上，遇见了他。他搂着一个女生。他碰到你，喊了你表姐。这些不是你一次说给我听的，但我注意到你说到风台山时，脸上泛起忸怩不安的神情。
我知道你是个苦命的孩子，不光是看你日记里写的家事知道的。
Z1870年5月11号腾云如沸
我最怕的就是这几天了。明天就是母亲节，我的妈妈，而我的妈妈却早早的离开了人间。我是一个孤儿，一生都是一个孤儿，像月球一样的孤儿。我心中如那云，那云如沸腾的滚水，疯狂地沸腾翻滚，却听不到一丝声音。一天里我不知道干啥，空落落的，失了魂一般消磨到下午。到了午后心血来潮的要去爬山。我登上苦乐山时天日西沉，微风带走汗水，也带走了我的失落。我看着晚霞，想起了妈妈。她受了太多的苦，我从小没有爸爸，她是受苦受死的。眼泪如断线的红珠子，太阳变得很大，向团篝火一样。我坐在山顶，山顶除了风，什么也没有。一切都那般的渺远，那么的虚幻。我知道，之之写过一首念妈妈的诗。我读过很多遍，每一遍都会让我燃烧起如晚霞的泪花。
念妈妈
春日疯玩罢，单车月归家。
长河风轻轻，幽香阵阵花。
肚内学青蛙，谁家香椿芽？
暂凭细细闻，游子忽还家。
烟囱星火起，阿黄昵我膝。
炒菜滋啦啦，厨房有妈妈。
兄妹欢与笑，孤灯亦有家。
只道寻常事，游子望月花。
天下为儿女，回家常陪她。
天下为儿女啊，为儿女！我如果也能回家，大大声声，落落实实地喊一声，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