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姨比我大一岁,从牙牙学语到小学毕业,我俩总是腻歪在一起,抓鱼捉虫上学玩游戏,干尽了童年的所有荒唐事,如今回忆起来,这期间的点点滴滴仍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惜,初中时我们去了不同的学校,后来双姨初中辍学到上海打工,我们的联系也就随之慢慢中断了,只有过年见面时寒暄几句。但彼此之间都很拘谨,虽努力地营造气氛、寻找话题,却往往筋疲力尽、无功而返,最后双方都巴不得赶紧寻个借口像受惊的鸟群一样四散逃开。时间真是最最玄妙的东西,它把童年回忆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却又悄无声息地带走了我们的友谊。现在再回看往事,不免有些唏嘘。
我从小既呆且笨,性格倔强,不受人喜欢。双姨就不一样了,她干什么事情都干净利索,透着一股机灵劲。我妈时常感叹我笨手笨脚,不如双姨灵巧,我听了倍受打击,于是加倍努力地模仿双姨,希望自己事事能做得像她一样好,得到家长的疼爱和邻居的赞扬,她应该算是我儿时最早的偶像。
我们一起玩时,双姨自然是老大,她带着我到处疯玩,在广阔地天地间奔跑,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每逢清明开了火天,天气便一日热过一日,门前门后的小树林里树荫浓密,知了也开始从地里爬出来,到树上乘凉,歌唱它一生中最美时光,寻觅伴侣,繁殖后代。双姨这个时候就会带着我去捉知了,我们很爱抓知了,这是我们夏天里最惬意的时光。我们不仅捉知了,也抓知了的幼虫,有时候还捡知了褪下的壳。可以说,知了成长的各个阶段都带给了我们不同的欢喜和期待。
知了的幼虫通常要在洞穴里待上几年甚至十几年,待到羽化时就在黄昏或夜间钻出地面,抓紧树皮,蜕皮,长出翅膀。我们常常在夏季雨后去捉知了的幼虫,那时候地面浸了雨水松软易挖,捉出的幼虫黄褐色,带回去放在柴火里烧熟了,味道很是鲜美。天晴时,我们便在各家的廊檐下到处找蜘蛛网,用它来黏知了。我爸给我做了一个捉知了的工具,长长的竹竿上绑着个铁丝做的圆圈,我只要转动铁圈,让铁圈上覆上一层薄薄的蜘蛛网膜,扛着它钻进树林子里忙活一上午,便能抓到好些知了。双姨每次抓得都比我多,她总能发现树上最隐蔽的知了,我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和天宫里的神仙一样长了千里眼和顺风耳。
抓回来的知了都被我们扔到自家的鸭棚里,成了鸭子们的美味。有次回家的路上,双姨跟我说她最希望她家的鸭子吃了知了可以长到全世界最大。我倒希望我家的鸭子吃了这些知了会飞。于是,我俩瞬间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我拿知了的翅膀去喂我家的鸭子,双姨拿知了的身体去喂她家的鸭子。自此以后,我每天趴在我家的鸭棚边上,希望鸭子们可以像大雁一样振翅高飞,冲破篱笆,自由翱翔于蓝天白云间,颇有些等待丑小鸭蜕变为白天鹅的意味。可惜直到夏天结束,我家的鸭子仍然只会低头觅食,摇头摆尾,我很是伤心,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辜负了我的一番期待。双姨很得意,因为她家的鸭子们不仅个个长大了,而且还有一只学会了下蛋。我真羡慕双姨的明智,而我每每只会失败。
我和双姨也很喜欢抓蜘蛛。蜘蛛最常见的有两种,一种是在屋檐下的黑黑又圆鼓鼓的;一种漂亮些,颜色很鲜艳,黄黑的身子很修长,它们总是爬在矮矮的树木上。黑蜘蛛的丝很粘,长相丑陋可怖,双姨却不怕它。我倒喜欢捉那些细长的蜘蛛,把它们捉在手心,抽丝缠绕在手指上,直到手指发紫发胀.随着手指缠丝时地转动,它们的屁股也跟着一扭一扭的,煞是可爱。双姨从不敢把蜘蛛丝缠绕在手指头上,她总是警告说这样做会让我手指头断掉,我不信她,自认为比她坚强勇敢,于是更加逞强,恨不得每个手指头都缠上蜘蛛丝。
如今,我对知了,对蜘蛛再提不起兴趣。夏天对于我,也只是炎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