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内人听着!你家的首恶已经伏诛,首级在这里了!若是束手降服,仍可保小命一条……”
听见这话,躲在远处草丛中的一个烂衣青年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又强自忍住了。
这人一身邋遢之极,衣裤都划烂了,身上不知道有多少道伤疤,尽管都不是致命的伤口,但看那一个个伤口,尽皆是泥土和污血结就的痂,既是肮脏,又是恐怖。
当然,再怎么可怖,他终究是从那战场中脱逃出来……只是,近在眼前的坞堡,他却回不去了。
不多时,那队围着坞堡的兵士取出一个个头颅来,用枪挑着展示,堡内又剩得有几个青壮?便只有纷纷投降的份了。
申耽远远地窥视着,还时刻小心着不要被人发现身形。他伏在草丛中,心中恨极,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再细看那些挂起的头颅,基本都是熟识的人,而其中的一个……昨日以前,还经常动不动咋咋呼呼来找自己,一口一个“大兄”地叫自己。如今,他只剩下一个紧闭双眼的脑袋在风中摇荡,脸上的血污未曾洗去,看上去极惨。
申耽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行行热泪却是从一双小眼中不住地淌出。
“贾政小儿,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申耽暗暗地发下了誓,紧握的拳头都捏破了伤口,流出血来。
他悄悄地挪动着,离得远了,这才起身,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认了往西的方向走去。
这次的下乡收服各个豪家坞堡的事情,贾政安排给了萧白狼和归九二人。
没办法,一方面,这二人也确实是眼下既得力,又熟悉情况的人物。
二人这到处的收服,申家倒都还好,反倒是黄家有了一阵子反抗,于是强攻一番,便也拿下了,只是多了一地的血腥。
“来啊,都给我聚到这场中,站好!”
有点儿胡人模样的萧白狼大声喊着带点腔调的话儿,把申家人聚集到场中,心里回想着贾政的嘱咐,眼光在场中众人里打转,又问道:“你等众人,谁是主事?谁能主事!”
几个胖胖的老者被推了出来。
“县尊大人说了……”萧白狼的脸上泛起一丝狡黠的笑容,“他不想大开杀戒,总之虽然你等的头人作乱,但你等还是上庸的子民,他也是上庸的父母官啊。”
几个老者不敢看他,闻声却也放松了许多,连声称是。
“大人说,你等这些个主事的,仍可主事,只是,要选十户堡中的不祥之人祭天,平一平这处的暴戾之气,免得你等此后又生反心!”想着贾政的嘱咐,萧白狼又把这几句话念了出来,这是出发前操练过的。
“不祥之人?”不只是那几个胖老头,堡中诸人都窃窃私语起来,甚而有好几户破落人家的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慌张神色。
果然,兵威在侧,众人都不敢多嘴说什么,随后便商议着选出了十户人家,果然便是那几个衣着寒酸的破落人家。
被选中的十户人家当场就哭喊起来,有骂“贼老二、杀千刀”的,也有哭诉什么“二爷爷,我家向来安分守己,寨里有事都是奋勇向前”的,还有痛骂那几个主事老儿公报私仇的。
看着这十户人家被选出来,萧白狼嘴角的笑意愈加浓了,心里对主公的谋划不禁又赞叹了一番,喝道:“拿下了!”
随着这一声喊,萧白狼手下兵士出列,一一将那十户人家捉住……不过,并不止那十户人家,连同那几个主事老儿也被拿住了。
“你等和这几个主事老儿,有什么恩怨?”
……
萧白狼对着那十户人家一一问询,发现这些人基本都是堡中的底层人,当然平时鸡零狗碎占地抢农具的恩怨也不少。
这一桩桩的恩怨说下来,这些人的情绪也上来了,也不知平日里克制了多久。
“放了他们。”萧白狼手指着那十户人,又吩咐道:“来,来着几个主事老儿面前。”
那些人有些疑惑,但竟又有些振奋,听着萧白狼的话走了过来,狠狠地瞪着仍被押住的几个主事老儿。
那几个老儿已经品出些不对了,连声求饶。
“你,你,你……还有你,”萧白狼点出了十个人来,“拔刀拔出来,给这十家人。”
被点到的兵士遵照拔刀,并递给那十户人家的户主,那十人也随之接刀,手在隐隐颤抖。
他们一脸迷惑地看着萧白狼,萧白狼本想说话,反而止住了,就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终于,有一人实在忍不住,问道:“将军,要我们做什么?”
萧白狼嘿然一声,说道:“我军的刀,自然是要见血的。县尊令我等出来之前,也确说了要祭天……只是不知,要流谁的血?”
一阵寂静。
问话的人咬了咬牙,持刀转身,朝那数名老者中的一人斩了一刀。有他带头,其余人等也纷纷上前,那几个老儿一边惨叫一边被捅,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眼见是不活了。
看着这一幕,萧白狼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正是贾政此前吩咐他做的事:找出这些豪家中受压迫的,让他们的手染上此前主家的血,然后……
“那几人,过来!”看着他们完成了“工作”,萧白狼把他们喊了过来,开始宣布下一道命令:“今日起,你等十人,便是申家的长老会!而你……”萧白狼指了指那个率先站出来的人,说道:“你就是长老会的会长!县尊吩咐,以你等这长老会治事,申家的土地,重新分配,且好生给县里上税!能做到不?”
“诺!”那人答应了一声,脸上带着喜色,只不过看向这申家众人的时候,脸上多少又有着一点为难之色。
萧白狼看在眼里,冷笑道:“也不用担心不能服众。我大军只在左近,若是申家仍旧有人作乱,只管报来,宝刀之下,哪个人头不好落地?”
“诺!”
类似的场景,也在上庸其他的各家豪家一一上演,只是归九就没萧白狼这份逸兴,所到之处都是大打大闹一番,稍有不合意处便是长刀抽出了结,以至于此后一段时间,上庸当地竟流传出了用“归将军”的名号止小儿夜啼的说法。
上庸县界经历过这一番大闹之后,贾政的控制力总算是基本遍及全境,以往令不出城的窘况总算成为历史,不止把各处的钱粮赋税都收了起来,连带着四大豪家历年来的积累都抄了来,把以往有些空空如也的库房都给一时积满了。
除了钱粮赋税,还有各家的珠宝玩物,这一番跟随着萧白狼和归九查抄而来,还有四大家直系的许多男女,合在一起也有百余人,也押到城中羁押起来。
“主公,这些犯人家属颇有怨望,若是留着,只怕为乱,不如……”
左之来到县府里奏事,一边看着贾政的神色一边小心说着,末了在颈间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听着左之的汇报,贾政有些烦闷。这一路来,他倒也没少杀人,连带着交战的场面都见过了,杀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是现下,并非当初那样子凶险的情况,杀那些人的家属,他的心里就有些儿别扭了。
“按说,这些人为乱,罪及全家,也是应该。”贾政沉吟着,又叹道:“可是,本人仁义为怀,这多做杀戮,太不好了吧?”
虽然汇报得小心翼翼,但听到贾政这句叹息,左之竟然有些把持不住,脸皮一阵抽搐。
“那么,主公,依你的意思,且把彼等给放了?”
贾政猛地一拍桌子,怒哼一声道:“左异达!你当本人是柔仁过度的妇人么!”
给贾政这么一吓,左之脸上冒出许多汗珠来,跪伏于地,竟不敢再多做言语。
贾政心里也知道自己有些戏多。其实,那些人杀了就杀了,消除隐患也没错,但他终究觉得有些浪费资源……毕竟不是带头的人,本质上也是一些人力资源,若是能引以为用的话,那可便胜过平白杀掉了。
“城中如今酿酒、造兵器,都需要人手,”贾政盘算着,想好了办法,“那些人中的男子,都送去彼处,做奴工……”
左之听着,隐隐觉得不妥,自觉有些忠心的他决定还是进一进忠言:“主公,这样的话,就怕他们会动手脚,而且时日长了松懈的话……”
“还是担心他们作乱么?”贾政看了左之一眼,语气也温和了些。“其实,也好办,”贾政心里忽然多了个主意,“且把那些人都先送去施以腐刑吧,虽然少了些气力,但也就此少了为乱的本钱。”
左之听令,竟觉得胯下仿佛也有凉风吹过,忙点头称是,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主公慈悲!”
贾政对他的马屁已经有些免疫,继续思索着,说道:“我没记错的话,城中原有女闾?”
左之点了点头,说道:“若是遣去女闾,对彼等来说倒也是个好去处!”
“不,”贾政笑了起来,“你去把那女闾的东家找来,与他些钱,自今以后,城中女闾官管,改称——教坊司!”
“诺!”
贾政续道:“那申、黄、米、蔡四家抄来的女子,便没入其中,再行操练……具体如何安排,等我再出个章程。”
“诺!”
贾政却是想得深了一层,女闾这种娱乐场所禁止不绝,不如便像盐铁一般官办,而且拿在手里,也可以防止手下士卒沉溺其中……
兼且,好生操练一番,日后派将出去,便也是间谍的一种,便是耳目,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能收得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