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大人可要亲自上去看一看?”
胡封沉吟了几个呼吸,心头做这计较。本来,以他性格,总也还有些细致的地方,有些东西倘若自己不曾确认过,便不会轻易下决定。然而,此时此刻,胡封若是一如既往,要先去确认一番,再行下决定,却又只怕战机便即延误。想着八百精骑奇袭敌军可能的战果,胡封心热不已,再度看了一眼那突兀耸起的山坡,咬了咬牙,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上去了!”
“那……都尉大人,我军……”
“我军么……”胡封忍不住重复了一下,再度坚定了决心,说道:“战机不可延误!掩袭过去!”
“那敌军……”
“你想说,那敌军有些奇形怪状的兵器是吧?”胡封接过了话,脸上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若在城中,便也罢了,此处四下里大多是平地,我等精骑来去如风,敌军的兵器一旦结不成阵势,那便是个样子货!”
“诺,都尉大人!”
……
平原之上的骏马,一旦充分跑动起来,便如一阵疾风一般。
大约半个时辰光景,胡封所率领的八百精骑已充分跑动起来,其形势,确实正如疾风。
所以他们也终于发现了前方正在南撤的部队。那支部队大旗飘扬,打着的旗号却是“车骑将军贾”。
胡封在马上看得真切,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我早就看出贾诩那老贼不安好心!只后悔没及早向舅父禀告,再不济,便也该当一言不发去把那老贼一家老小给杀了去,便是如此,舅父又会对我怎样!”
胡封越想越气,连连催促,却发现所带的骑兵队渐渐慢了下来,却是胯下的骏马有些不听指挥,虽然屡屡加鞭,却是缓步了下来,甚至还低头去吃点什么。
胡封先是以为马匹有些跑乏了,有心想要下令全军继续不惜马力前行,却又想到了终究要仰仗马匹纵横来去,心内犯了些犹豫,终于还是下了全军下马暂歇的命令。
只不过,这个命令下了来,却让胡封感到心中一阵阵的不踏实,而这种不踏实,终于随着一声马嘶响起,左近的一匹骏马倒下,让他开始感到慌了起来。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随后便有更多的奔马萎靡在地,继而竟是许多的腥臭味弥漫开来,竟是这些马匹纷纷当场排泄起来,一时间大有粪尿横流的感觉。
到了这种时候,胡封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被人有意设计了?尽管心中发慌,他仍是下意识地朝地面上看去,这一来还真个给他发现了一些痕迹:地面上隐约散落着一些灰褐色的果实,依稀便是豆子一类,而这种东西,他还是认得的……那就是让人拉肚子的巴豆!
“贾家老小两贼,好毒计!”
胡封骂了一句,随即四下里张望,把手一招,叫道:“马儿没中了敌人毒药的,过来!”
命令层层传递,最后牵着马来到胡封面前的,却是不过寥寥三两人而已。
胡封自然大失所望,他本指望能凑上二十上下的人马,便随意说些话把这手下几百人给糊弄住了,随后便即领着一队健全的人马突围去算了,但眼下这拢共五匹马,却能如何突去?
就在胡封转念间,又有一匹马跪伏倒下,当即拉起稀来,声声哀鸣。
胡封的眉头皱得更高了些,左思右想,终于下了命令:“你几个马上上马,想尽一切办法,前往报知车骑将军,请他速速前来援救于我!”
干脆抛下这些人走了的念头,胡封不是没想过,但那样一来,这几百人的军队马上就要乱了,而乱势一起,说不定反噬到的第一个,就是他自己。
四名兵士当即拱手应诺,翻身上马,一时又不敢大意,仔细地沿着来时的路,拽着马头一路往回跑去,生怕这几匹还好的马回头又吃了带毒的物事。
眼送着这数人远去,胡封便即下定了另一个命令:“且不顾这些病马了!大伙儿收拢起来,我军后撤!”
……
胡封领着这些下了马的士兵往着来时路回撤,不多时,果然便有一队打着不同以往认得的军队旗号出现,他还没来得及去辨认那旗号上的字迹,便即有一簇箭支抛射而来,幸好胡封所领的这一批兵士都是凉州跟出来的嫡系,都是弓马娴熟之辈,当下纷纷挥舞兵器,一时把那射来的箭支都给击飞,便几乎没有哪个受伤。
此来的也是一支骑兵,胡封想到遍地都是的巴豆,心内一时又有些期盼,但等到看清楚对面兵马的装束,一时不禁又恨得紧紧咬牙:对面的这波骑兵,倒也没太多特别之处,甚至马匹都不曾披甲,只是马嘴上紧紧系上了嚼头,让这些马便就低下了头去,也无法进食……这巴豆的毒计,对方倒是设想得周全!
敌军的第一波箭支其实也没存着多少杀伤的想法,只不过这一来便把胡封所部的阵势打乱,让他们无从做出相应的防御,待到他们再度齐整下来时,敌军便已到近前,内中有数个腰肥膀圆的力士,手里拿着些物事,扭着腰便甩了过来,一直落在胡封所在的中军处,引起一阵子的骚动。
胡封定眼看去,这物事不是旁的东西,正是不久前他派出去的信使!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八个,对面的敌军竟是不论人与马,尽皆剁了脑袋,往这边扔了过来。
一一认下这八个人和马的脑袋,胡封的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连带着脚步都有些蹒跚起来,倘若不是身边亲兵见机得紧,把他搀住了,只怕当下就要跌倒在地。
敌军绕着胡封所部游走,却似乎是根本没有强攻的意思,先是对着西向一阵齐射;随后便绕行其侧,又是一轮攒射;再绕行其后,又抛射出一簇飞箭。
这样一来,胡封所部便是防守,也显得十分吃力:刚刚整顿好一面的防御力量,敌人就奔另一面而去;再整顿好另一面,便又是其他一面受灾。面面俱到,则根本不可能,那样只会反而成了面面皆弱。
绝望之中,胡封却又生出了一点新的期冀:敌军如此不惜马力,那么又能坚持得了多久?
(这一章终于可以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