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液绵稠,在银盏中微微晃动,酒光映在银盏上倒真如蓬莱银浪一般。
蒋华嗅了一嗅,直叹真乃好酒,平日里他喝上一盏银瓶或者羊羔都已是奢侈了,眼下这一盏“蓬莱醉”怕可买上一石羊羔酒了。他轻轻嘬了一口,入口绵软却不失劲道,辣而不辛,只这一小口抿进嘴里,顿觉五感通透,整个人都精神了三分。
青蚺将一盏“蓬莱醉”一口饮尽,转眼又喷了出来,一大口酒一滴没落尽数喷在了小二脸上,那小二抹了一把脸,被那酒香熏得昏昏欲醉。
怜世忙抬起袖子遮住面孔。
蒋华皱了皱眉,心道:好生浪费!
青蚺连呸了三声,直皱着眉道,原来酒是这么难喝的玩意儿?咂了一下嘴,还是辣的很,正要拿些什么来漱漱口,忽然觉得这辣味中有一丝回甘,感觉竟还不错。
忙叫小二又斟上一盏,一口饮尽又尽数吐在了小二脸上,只是却没有第一盏那样难以入喉了。
待到了第五盏,青蚺大喜,只觉一盏下肚,神清气爽,赶忙吩咐小二连连斟上。
半晌的功夫,已下去小半坛子。
阿星惊讶,这青蚺酒量竟然如此之好,再瞧隔壁桌上童忻,喝了两盏便醉成一滩烂泥,脸红的像个小号关公!
连蒋华三盏过后也是醉醺醺了。
阿星心道不好,这酒怕是后劲极大,初饮尚不觉察,待两盏过后,才知道厉害,岂非为时已晚。
正想到此处,忽听得青蚺“嗝”的一声,两只眼珠儿往中间一翻,脑袋“梆”的一声磕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阿星正要摇他,却见他忽的又睁开眼,嘴里大叫一声:“万念皆成妄!”
直愣愣瞧着小二端着一盘蟹生放在他面前,片晌又呜咽起来,道:“你怎地如此不小心,竟被那黑心渔人捞了去,呜呜……”
阿星瞧他盯着那盘蟹生哭的好生难过,心道:莫非他是个螃蟹精?还是乌龟精?瞧见同伴的尸身装在这盘中便难过起来了?
青蚺捏起一根螃蟹腿,泪眼婆娑,眼前一花,再瞧那螃蟹腿竟不见了!
却见面前一只胖花猫正叼着那螃蟹腿神气活现,他使劲揉了揉眼,这胖猫,怎么那么像海棠?这……这胖猫不就是海棠?!
阿星亦是吓了一大跳,这猫儿海棠神出鬼没,竟又跟到这里来了?且没过几日,怎胖成这番模样?
小二也是称奇,缙元楼出入都有苑家弟子值守,这只肥猫又是从哪里进来的?竟还跳到饭桌上,这可不得了,不快些抓起来,缙元楼这声名都要毁了!
小二伸手便去抱海棠,海棠一跃跳在青蚺脸上,小二见扑了个空,连忙又去抓,海棠脚下发力,踩住青蚺的脸高高跃起,红彤彤的脸上瞬间多了六道血痕。
这一跃正好落在童忻脸上,童忻正醉的难受,被几个门人晃来晃去,差点要吐出来,脸上忽的又扑进一只肥猫,砸的他鼻血直流,童忻“嗷呜”一嗓子哭喊起来。
童家门人愣了一愣,招呼小二赶快去把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肥猫从少主脸上弄下来,三五小二齐齐围上,那海棠摆了摆头,后脚踢腾着爬上童忻的头顶,斜睨着慢慢围上来的小二,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小二们一拥而上,盘儿碗儿碟碎了一地。一坛子“蓬莱醉”尽数洒在了地上,小二撞倒童家门人滑倒一片。
再瞧胖海棠,竟叼着那一大根螃蟹腿,轻轻跃起,画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跳上了缙元楼的雕花窗,转眼便不见了。
好好的大厅顿时乱作一团,童忻捂着那张被海棠挠的惨不忍睹的花脸,嚎啕大哭,小二和那童家门人躺在地上哀嚎,一厅的酒香闻者欲醉,蒋华不知何时已趴在桌上呼呼睡去,青蚺兀自咿咿呀呀说着酒话……
阿星瞧着这一片狼藉,手扶额头,一肚子的火不知该冲谁发……
还是怜世帮忙收拾了残局,将蒋华与青蚺各自驮回房间,才回了隔壁休息。
他知阿星与青蚺是主仆关系,两人同住一间倒也并不稀奇,只是昨日引起蒋华不少猜测,却又不好问出口,也就只好作罢。
阿星皱着眉看着床榻上烂醉的青蚺,狠踢了他一脚,仍是不省人事。
坐在床沿,心乱如麻,再有三日便是中元盛会了,届时拿着无尘那张邀帖参加,总有机会见到熊一慧,只是尚未打听到熊三轻半点消息,虽蒋华总劝她不可太过心急,她又如何能沉得住气。
阿星忽的想到中午时分遇见的那人,心道,她必是也住在这缙元楼了,即便别人不肯帮我,她是一定会帮我的,待入夜人稀便去寻她。
打定主意,阿星坐在榻上闭目小憩,这一觉醒来竟已是寅时,转头见青蚺仍沉沉睡着,便悄悄退了出来。
阿星几人的客房同被安排在了西院二楼,房门对着庭院,整个西院的客房围绕庭院而建。
虽已是深夜,仍有三三两两的仙门弟子从外地赶来。
阿星甫一出门,便见两名童家门人自对面二楼走过,一男一女,阿星正要转过头去,忽的见女弟子头上那一只黄玉如意簪子眼熟的很,定睛一瞧,那簪子不是阿蛮的吗?!
虽是夜里,这缙元楼却是灯火通明,四串大灯笼照的西院如白昼一般,阿星定不会看错,那只黄玉如意簪是阿蛮的心爱之物,她虽说值不了几个钱,但是别人送给她的东西,从不许人碰。
这簪子怎会在那女子头上?!
阿星心口突突乱跳,一颗心就要蹦出来,脚下步子轻了又轻,瞧着二人入了房门,便悄悄跟了过去,半蹲在门边,也不敢戳破门纸往里瞧一眼,心口“噗通”“噗通”的声音响在耳边,吓得她赶紧深吸几口气,生怕被屋内的二人听了去。
二人摸了火折子,将桌上一根白烛点燃。
女子突然啐了一口道:“那窦裴澄算个什么东西?!尊主竟让他陪着去了苑家?!”
男子声音油腻,干笑一声道:“嗨!他就是个干跑腿儿的玩意儿,阿幸你有什么好气的?”
女子怒道:“哥哥你究竟能不能有点出息?能不能给我们家长长脸?那窦裴澄都快骑在你脖子上啦!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阿星将心跳稳了下来,听适才的对话,这两人乃是兄妹,她大着胆子在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向内观瞧,见这两人长相极为相似,果然是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