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晨当归起晚了，方无念见当归迟迟不来正殿，以为他要偷懒，便叫碧云去寻他，碧云走后，这正殿里就只留下方无念和风尘两人。
“师父，您近日怎么总是捉弄小师弟？”风尘拱了拱手，态度还算恭敬。
方无念走向高位，背对着他，道：“捉弄？你怎知为师是在捉弄他？”
风尘一笑，走至方无念身旁，靠近了些说：“是不是捉弄，弟子跟了师父这么多年，还会看不出来么？”
“哼，你当真以为你能将这世间看通透了？”方无念大摆衣袖，坐了下来，“当归跟着陌神学了不少小花招，从前有陌神护着，自然是不怕得罪谁，但如今归入我死生殿，出去至少不得托同门的后腿。”
“从前有陌神护着……现如今，师父是不打算护着小师弟了？”风尘似乎是开玩笑那般说着。
“当归是我徒弟，我自然也会护着他。”
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话，风尘桃的花面上竟露出嘲讽的笑容：“我也是师父的弟子，怎么当初也不见师父护着我一点？”
方无念这才正眼看向了风尘，依旧是平静的语气：“当初你有怎样的心思，你自己知道，为师以为，这么多年，你会想明白。”
“明白？我日日见你……”
“师父！”
殿内的两人都看向门口，风尘也适时地咽下剩下的话，重新换上温和的笑容。
“当归，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要让你碧云师姐来寻你？”方无念板起脸，又是一贯的严师做派。
“师父，弟子知道错了，下次定不再叫师父和师兄师姐等我了。”
方无念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饶过他，吩咐道：“先罚你将昨日教你的练上一百遍，风尘碧云，你们俩去看着他，不得让他偷懒。”
“一百遍？师父，昨日我就已经练了百遍，今日少罚些可好，五十遍如何？”
“两百遍，快去。”
“师父！”
“嗯？”
“是……”
当归泄了气，低着头离开了正殿，碧云跟上了他。风尘也跟着要出去，不过一只脚迈出了门槛，却停住回头看了一眼方无念后才离去。方无念对上了风尘那最后一眼，只是皱了皱眉头。
那仙术昨日当归就练了不下一百遍，因此今日他只将仙术练了不过二三十遍，就已经厌烦。
“师姐，我可不可以休息一下？”
碧云挑了挑眉，表示自己没什么意见，让他去问风尘。当归十分上道，转而去问风尘。
风尘笑着看看他，道：“是不是厌烦了？我教你一些新的仙术如何？”
“好啊好啊！”
风尘将口诀心法告诉给了当归，又给他示范了一遍，引得当归在一旁好生赞叹，末了叫当归自己试试，自己则在一旁指导。当归对新的东西总是抱有十分的兴趣，自然学得也快，才试了两三次就成功了。
“小师弟的资质很好呢。”风尘夸了当归一句。
“才没有呢，师父总是说我笨，还说我被姑姑教坏了，”然后又忿忿地加上一句，“他说我可以，怎么可以这么说姑姑呢！”
风尘走过去摸摸当归的头，像是安抚他：“怎么会，寻常灵体练这个仙术少说也要几十遍才能成，你这样已经是不错了。师父不过是想叫你学得踏踏实实，打好了基础，往后学更难的仙术时能容易些。”
“早知道当初就拜大师兄做师父了，大师兄对弟子一定很温柔，还会讲道理。”
风尘被当归这话逗笑了，道：“师父比我会的多多了，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午后当归回到正殿，药君已在那等着了，当归恭敬地喊了一声师父。
“一百遍练好了？”
“嗯……”
当归不擅长说谎，只能低下头不去看药君，药君一看便知道这是没练到一百遍，但也不打算计较，说：“好了，等下教你另一个仙术。”
当归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自然是十分高兴，欢快地应了一声“嗯”。
只是……
“师父，这仙术方才大师兄教过我了。”
药君皱了皱眉，问：“你大师兄教你的？”
“嗯。”
“往后离你大师兄远一些。”
当归不解地看向药君，药君也不知要如何解释。
“罢了，他大概也不会对你……”
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当归越发疑惑了。不过药君不打算再说下去，扯开话题道：“那你将这仙术练练吧，觉得
累了就休息一会，师父还有事要去药房。”
当归看着药君离开，心想今日师父怎么这么奇怪，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就老老实实地开始练习了。到了傍晚，当归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遇到了风尘，本想叫住他问问师父今天和自己说的话，但转念一想，师父说这话时好像是不喜大师兄，若是让大师兄知道了，他怕是会难过吧，于是当归只是跟风尘打了个招呼就回房中了。
风尘自然是不会错过当归眼中的欲言又止，不过他倒是不担心师父和当归说什么，就算说了什么，他也不在意，因为他一向觉得自己当初没有做错，当然，现在的他也没有错。不是他东海之子的头衔给他的自信，而是这件事，从古至今，都没有对错。
这药谷与灵山都处于仙人的边界，这里的神仙习性与人十分相似，做了神仙，照理说是用不着吃饭睡觉的，只不过他们都过惯了这样的日子，觉得这样活得舒坦，便保留了吃饭睡觉的习惯。所以药谷的夜里是静的，比灵山上还静些，因为这里少有灵兽出没，连单纯的叫唤声都听不到。风尘站在高处看着这与东海完全两样的夜晚，心里觉得静了许多，想起了白天的事情。
“当初你有怎样的心思，你自己知道，为师以为，这么多年，你会想明白。”
风尘无声地笑了笑，又摇摇头，对着谷里草草木木说：“让我日日面对他，煎熬求而不得的痛楚，是想叫我明白什么呢？”
有些人心里的苦可以诉说，有些人心里的苦，就只能自己尝着，然后由着它越来越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