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醉饱饱灌了一顿酒。
杨醉沉下心听完了沈愚山最近的遭遇。
杨醉给出了他的解决之道。
“你现在最好是尽快逃离,绝对不要有任何的侥幸之心,就是一个字,逃。大丈夫能屈能伸,等到将来实力足够,再杀回来便是。”
沈愚山点点头,然后又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我叔叔婶婶还在这儿,徒儿不放心。另外,我担心那道士已经盯上我了,怕是逃不掉了。”
“那就躲,多准备些饮食用度,在这幽冥天井内藏个三年五载,那道士难道还能一直盯着你吗?幽冥天井之内虽无灵元,但你身怀灵石,足以供应你潜伏在这里慢慢修炼。”
沈愚山苦笑道:“还是那句话,我叔叔婶婶怎么办?更何况师父自己也说过,修仙寻长生,本就是逆天之举,与天争,与人争,与妖魔鬼怪争,难道师父遇到困难,都只会先逃为敬?”
杨醉呵呵冷笑道:“屁话,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逃这个字,纵然敌人实力强于我,但我凭借智慧的大脑,再加上平常习惯隐藏的底牌,足以将之反杀。”
沈愚山一拍手,笑道:“那不就得了,请师父教徒儿反杀的手段吧!”
杨醉的呵呵冷笑愈发冷了几分,睥睨的视线扫过,嗤笑道:“那你可有底牌在身?叫师父也见见世面。”
沈愚山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摇头苦笑道:“没有。”
杨醉毫不留情骂道:“那你就是找死!”
杨醉这一声喝骂,恍如当头棒喝,沈愚山忽然间灵光乍现,从身上摸出一块满是裂纹的玉佩,小心询问道:“这块东西……算不算底牌?”
杨醉沉默了片刻,沈愚山这块东西他知道,能够将对方的探查灵元波动提阶反馈之,确实是扮老虎吓猪的好东西,但远远不够。
因为万一猪不吃这套,老虎皮被扒了,沈愚山就得被猪吃了。
沈愚山一指幽冥天井,洋溢着自信说道:“再加上幽冥天井,是否足够?”
幽冥天井虽然不能直接帮助沈愚山制服敌人,但它确实是天下间最绝妙的逃跑利器,或许甚至很可能没有之一。
“你要想清楚,若是被对方逼得使用幽冥天井逃生,虽然对方很可能不知道幽冥天井究竟是什么来历,但他绝对认得出这是绝世的法宝。若是不小心传扬开去,将来怕是有无数修士趋之若鹜来杀你夺宝了。”
杨醉幽幽说道。
沈愚山沉默片刻,可是只要一想到叔叔婶婶,他的犹豫之心顿时打消。
抬起头望着虚空,眸底闪烁着烛火明灭,仿佛看见了将来的无数坎坷蹉跎,沈愚山微笑着说道:“长生路上,我不能永远逃避啊。”
“好,我便陪你疯一回,帮你出个主意。”杨醉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恣意潇洒,喝声道:“徒儿,兵书看过否?”
沈愚山一怔,低下头,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讷讷道:“一直抽不出空,那个……”
杨醉脸一黑,骂道:“记得去看,我杨醉堂堂东桑国王族后裔,不能老是给你小子当狗头军师啊。”
沈愚山乖乖答应了一身,老老实实不敢再惹杨醉生气。
杨醉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也难为你了,回去慢慢看吧,不急。好了,扮老虎吓猪第一招……”
“兵法有云:敌强我弱,虚张声势。”
……
……
深夜,张家庄园。
庄园一角,某扇门被打开,马纯良走出房门,望着月明星稀的天空,不由得又想起了白天见到的少年。
因为古仙剑派弟子徐长远的胁迫,张开钱不得不做一回恶人,为难沈家,甚至将沈家逐出桥镇。只是,沈家在桥镇的声望很高,张开钱没有办法,只能求告到马纯良的头上来。
其实,张开钱的本意,仅仅是希望马纯良使用一些小手段,比方说闹鬼,把沈家人吓跑就行了,只是马纯良嫌麻烦,动了杀心。
然而,那天晚上的行动失败了,大半夜的,沈家二郎竟然没在房里睡觉!
马纯良思索片刻,嘿嘿冷笑着,潜行至沈家丫鬟青梅的住处,然而沈家二郎依旧不在!
这是怎么回事儿,黑灯瞎火的,一个大活人就不见了,关键是他明明在沈家前后两道门放了哨旗,若是有人出去,他一定知道的。
那夜,马纯良找遍沈府,始终没有找到沈愚山,事有反常必为妖,沈家二郎绝对有问题!
今天,白天碰见沈家二郎,马纯良的塌鼻子天生就有的独特嗅觉,嗅到了少年身上的火星气与血腥气,果然有问题,怀疑,深深的怀疑。
马纯良偷偷把怀疑藏在心底,今天,他亲眼看着沈家二郎走进沈府,并且始终未出。
今夜,马纯良要二探沈府。
……
……
马纯良的修为其实并不高,否则他也就不会被僵走阵弄得狼狈不堪,甚至不得不忘恩负义,把老艄公害死,才能逃脱了去。
只是,马纯良修为不高,但经验丰富,甚至可以说周游列国,听过见过吃过,绝对的经验丰富之辈。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沈家二郎的事迹,几乎是平平无奇的人生,唯一的转折便是那堪称悲壮惨烈的新婚之夜,纵使是马纯良这样听过无数故事的人,亦不免为之悚然动容。
确实是男人之耻,可怜到了极点。然而,该杀还是得杀。
马纯良潜行至沈家,匍匐于屋檐之上。
他在观察。
虽说沈家二郎平平无奇,但沈家已故先祖父却是一个散修,而且据马纯良的判断,沈家老太爷的实力相当不错。
听人介绍,沈家老太爷一身本事直接带进了棺材,沈家子弟谨遵祖训,从来不曾修仙问道。
这话,听听就行了,谁信谁蠢蛋。若当真是谨遵祖训,那么沈愚山一曲竹乐勾动酒虫,叫人肝肠寸断的事情,又该作何解释?
马纯良继续观察。
不怪马纯良如此小心谨慎,实在是这世上惊才绝艳之人并不少,修仙从来不看年龄,而是看天资,看资源,看机缘。
老头子一个不小心,折在年轻小辈手里的故事,简直多如牛毛。
马纯良在来到桥镇之前,便已经听到这样一个故事了:
那是西虞国境内的神符正宗,其门下有一个弟子叫做朱不让,名字听着很不客气,朱某不让于人,但实际上是个和和气气的小胖子,年纪轻轻,一直窝在山门里,始终不曾出去过。
某一日,神符正宗来了一拨来自忘忧谷的客人,原来这些人是过来与神符正宗同辈人彼此切磋的,在修行门派这种事情常有,闭门造车不可取的道理大家都懂。
也不知怎么的,神符正宗的小胖子朱不让与忘忧谷的带队长老起了争执,原因已经不可考,但过程很是离奇。
长老说:“我也不欺负你,只是想教教你做人的道理,须知山外有山楼外楼,莫要窝在山门里,真就以为此辈我独强了。”
朱不让说道:“长老爷爷,我真没别的意思,我怕一不小心把你打死了。”
长老说道:“呦呵,还真喘上了?得亏你不是忘忧谷的弟子,否则我必要给你个深刻的教训,来吧,我就结结实实受你一掌,看你今后还敢不敢如此自高自大。”
朱不让做人很老实,长老叫他用力打,他还真就用足了力气打,结果还真就把人家长老一脑门拍死了。
马纯良从这个故事中提炼了一个简单朴素的道理,切莫小看天下少年人。
因此,虽然马纯良打听到的消息中,沈愚山是个平凡的少年,然而对方既然能斩尽芦苇荡的湖匪,甚至从僵走阵中无伤闯过,必然有几分本事。
马纯良必须小心行事,绝不愿阴沟里翻船。
忽然间,沈愚山房间的蜡烛吹灭,彻底黑了下来。
马纯良坠下屋檐,悄无声息摸到沈愚山的房间窗下。
“嘎嘎嘎,那只山魅的滋味不错,我很喜欢。”
一个邪魅狂狷的声音忽然自房间内响起。
“只是有些可惜了,第二只山魅逃跑了,僵走阵尚未清剿干净。还好,我故意烧了芦苇泊,把大家的视线扯开。”
又有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隐藏在窗下的马纯良忽然心脏一缩,是沈家二郎在说话!
“怕什么,全桥镇都知道你沈愚山斩杀山魅,你们沈家不就在你手上发扬光大了吗?”
“你不明白的,先祖遗训,沈家子孙不得修仙,我虽然是惊艳天下、世上无双、潜力不可限量、成就不可揣测的天才,但是依然不敢不孝,更何况我的实力终究是逊了几分,不敢高调啊。”
“呵呵呵,那日古仙剑派的弟子们把你媳妇拐了去,亏你还能忍得住,明明可以将他们杀个落花流水,这份心性,啧啧。”
“……这你就过分了,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咳咳,我不是有你帮助麽,将来杀上古仙剑派,重振夫纲,指日可待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窗下隐藏身形的马纯良,脸上表情几经变幻。
马纯良不知道沈愚山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假话,他甚至不知道沈愚山知不知道他已经藏在窗下。
若是知道他藏在窗下,那么足以表明沈愚山实力足够深厚,至少可以发现他的踪迹。
若是不知他藏在窗下,那么沈愚山与陌生人的对话,就不是自导自演的骗局,而是真有其事!
无论是何种情况,这趟浑水,他马纯良今天是不宜再趟了。
马纯良的身影悄悄退去。
马纯良决定暂且苟且一时,静观其变。
马纯良回到张家庄园,布下示警阵法,蒙上被子,若无其事睡觉。
夜很深了。
窗子打开,沈愚山小心探出半个头,手掌心捧着一个扎草人。
“师父,人走了吗?”
“屁话。我已经附着一丝神念在对方身上,他已经回去了。”
沈愚山回房,点燃蜡烛,无比轻松地坐在圆凳上,看着眼前这一桌酒菜。
沈愚山幻想了无数幕的画面,譬如:
他端起酒杯,对着持剑而入的道士,微微笑道:“阁下何迟迟矣,小子已恭侯多时了。”
然而,什么都没有,对方甚至都没有走进他的屋子。
“师父,修行之人都这么……怂吗?”
“这个嘛,你得体谅体谅人家,你以为他们都是你呀,又有幽冥天井这等利器在身,又有我这个老师父指点迷津,修行在外,谨慎才是最大的保命符啊。”
沈愚山点点头,今天又上了一课。
只是,他略略有些可惜,明明准备了那么多的扮老虎吓猪的手段,这下子全做了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