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迪米特里停了下来,细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弟兄,小跑回我身旁:“团长大人,我们已经到了上次敌人扎营的地方,从这里再往正北走十多英里,就可以抵达斯摩棱斯克了。”
“好样的。”我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先在此扎营。你带一个中队的弟兄,在营地附近开辟一条防火带,至少要半英里宽。看这火头和风向,今晚应该就会倒卷向这边,我们等晚上再走。”
入夜时,安德烈过来向我请示,那时我正盯着地图看。
“团长,弟兄们已经准备好了。”他说到。
“很好,但还有一个问题——”我把他拉了过来,指着地图说,“森林着了这么大火,必然会引起斯摩棱斯克的注意,肯定会有部队过来侦查,而且数量不会太少。”
这时安德烈一脸疑惑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直接截击吗?”
我摇摇头:“波兰军出城侦查时肯定会很谨慎,这样我们很难占到便宜。所以,接下来就又有你的任务了。”我话刚一出来,安德烈就缩了下脖子。
我无奈地笑笑:“你放心,不会很危险,就是难度稍微大些——我们要制造一起混乱,足以让城外的人回援。”
“好吧,我要怎么做?”安德烈放了点心,问道。
“很简单,还是放火,不过我们不烧树林了,也不需要牺牲谁,我们要放火烧了斯摩棱斯克!”我说道。
安德烈吓了一跳:“什么?我们不可能混进去的,斯摩棱斯克现在戒备这么严,我们不可能……”
“谁要你进去放火了?”我白了他一眼,“多没水平!我告诉你,用这个——”我拿出了一支箭,只是箭头上多了一块火药棉,上面浸了油撒了火药,而箭竿上绑了一个红色的小筒和重物,伸出来了一条引线。
“这是什么鬼东西?”安德烈摆弄起来,不明所以,“这个是……啊,你干什么?”
我挥起刀背打脱了他伸向引线的手:“别乱动!这个是拉燃的引线。”我一把夺过了箭,取过了一张弓走出了大帐,安德烈跟了上来。我把引线栓在了弓臂上,张弓指向没人的方向的高处,“我弓箭用的不咋样,凑活试试吧。”
扣弦的两指一松,箭朝天上飞去,不过半秒,红色小筒突然喷射出火焰,将箭带向了更高的天上,发出“咻咻”的声音。又过了一两秒,箭开始从离地三十多米的高度急速下落,在离地数米的半空突然间炸开来,迸发出一团火球。火球落地时,还持续燃烧了好一会儿。
就这一下,周围戒严的士兵都滚了起来,嘴里喊到:“敌袭!”
“哗!”安德烈吓了一跳,“好厉害的玩意儿!团长您自己做的?”
我摇摇头:“不是,是我从一个东方人手里买来的,他说他叫什么什么蛤还是韩的,不记得了,据说是因为什么女真人入侵从什么大明逃来的。他早就改名叫咱这里的名字了吧。这玩意儿花了我上万泰勒,连技术一起买来了,就是一直没舍得用,应该不会差。”
“厉害厉害,”安德烈拍了拍手,“有这个应该就没问题了,射入城里就好了吧?没问题,保证完成!”
“好极了。听我说,我拨给你五百人,你们要在晚上行动,我会发给你们每人一个黑斗篷、一个护腕,上面会搭上三支箭,提前系上引线,射完就往西跑,和我们汇合。”我说到。
“然后呢?”安德烈问道。
“然后?”我摸了摸腰间的刀柄,“我们就把死亡和恐惧,带进斯摩棱斯克!”
.....
夜晚,我们出发了。
五千五百多人,这次行动第二军团仅剩的力量,此刻全都掌握我在我的手里,能有这么些人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只是……士兵们的士气已经低到了不能再低的程度,不少人骑在马上,走着走着就放声痛哭起来。
但只要我还在,还继续坚定地走下去,他们心里的那根支柱就至少不会崩溃掉。
我们已经离开了森林,向西北去到将近二十英里之外的地方。但是这个距离还不安全,昨晚的侦查中,我估量他们大概有不下六千人,其中骑兵不下两千,对于都拥有轻重骑兵的他们来说,这点距离并不能构成阻碍。
“大人,我们……要不回去和大部队会合吧?”跟在我身后的直属亲卫队中一名士兵很小心地开口道。
“回去?回去告诉他们,弟兄们损失惨重吗?告诉他们,我们信心满满地出去,然后想落水狗一般狼狈地回来?”我瞪着那名士兵,他是亲卫贵族骑兵队的老兵,我说:“你跟我这么久了,应该知道我的风格,不管战况有多么惨,我们处在多么不利的位置上,我最终带给兄弟们的,只能是胜利和成功的消息,我不允许‘失败’这个词从我的嘴里说出去,你懂的,这是我style!”
那名士兵低下头不说话了,但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迷茫和仓皇,也许不只是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失败,是一种很可怕的情绪,瘟疫一般蔓延,轻松就可以击败一支军队!
不过另一方面,在仇恨之下,这也很可能提高士气。
我忽然勒住了马缰,整支队伍也随之停了下来。
“起雾了……”我看看四周,的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浮出了一片茫茫薄雾,百米之外,就什么也看不清楚。
“昨天烧了那么多东西。”我说,“所以今早的雾一定会很大,尤其是这附近……我们去官道!”
身后那名士兵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我。
我笑着说:“如果你轻而易举地打败了你的对手,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当然是追击啊!”那名士兵想都不想说。
“没错,是追击。”我说,“从我熟知的所有有关用兵如神的将领们的战术中,不少都是以神出鬼没的运动战闻名,可以说,对于时间差和力量投入的把握堪称出神入化……但也许是运气吧,我们第二军团的表现太不堪了,完全被被击溃了,由于我们前天的表现,我们在费奥多心目中的危险程度肯定会大打折扣,所以现在他的首要目标应该是防守。依我看,昨天的大火不一定能打击到他,现在费奥多应该是吃了点亏,但并不伤筋动骨地集合了城外的军队,接下来,他应该会全力布防,并派一两个军官出城扫荡。而对于我们,因为消息的封锁,并不会太过上心,再加上这大雾,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所以,趁着这个间隙,我们再出击一次,给那个家伙补一堂课吧。”
说完,我拨转马头,朝西北的方向狂奔过去,几乎是我的马蹄声刚响起来,所有的弟兄们就都毫不犹豫地跟在我身后,好像就算我叫他们去死,他们也会立刻毫不犹豫地赴死一样。
“没错,这就是我给你们的任务。”我点点头,对贵族骑兵骑兵队的队长说,“去送死!”
亲卫队长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二十出头,但体格魁梧,满脸与年龄不相称的大胡子。昨天有一支小队身陷重围,士气几乎崩溃,是他单枪匹马冲进已经被长枪手分隔包围的圈子里,浴血斩杀五名军官,冲散了最初的包围圈,才把几乎要溃散的亲卫队重新组织起来,这样的家伙,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才。
“可是,能让我们干掉几个兔崽子再死么?”小伙子满脸通红道,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
我摇摇头:“按照我的计划,不行!你们必须表现得很窝囊,要一触即溃,所以一旦你们表现出正常的战斗力,我就会抛下你们不管,让你们真的去死,以免计划失败,我们的弟兄们全部陪葬。”
小伙子紧紧握着手中的宽刃长枪,骨节突了出来,最终还是无力地松开了:“好吧……还有什么要求吗?”
我点点头:“一触即溃之后,你们不能逃得太快,也不能太慢,要隔一段距离就组织一长软弱无力的反击,死几个人,然后再被击溃,这样,要让对方打得很爽才行。”
小伙子死死咬住嘴唇,血都流出来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觉得窝囊,实话对你说,在你们调走对方留守的机动力量的同时,我和兄弟们在后面伺机出击,给他们一场教训,然后,我们回去追你,和你一起,把追兵做掉。”
小伙子抬起头:“为什么是我们亲卫队,可以交给迪米特里的龙骑兵队去做吗?”
我摇摇头:“龙骑兵队……昨天做出了很大牺牲,士气很低沉,我必须要让他们找回荣誉感。”
小伙子不说话了,很久之后他才抬起头看我,说:“大人,我叫叶利谢伊,如果我不幸死掉了,希望你能替我报仇……还有,团长,你说我们会打败普热梅斯瓦夫,真的吗?”
我第一次郑重地看向这个小伙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一定会,只要你,还有许许多多像你这样的热血男儿,和我一起为之奋斗,一定会的!”
小伙子,哦不,叶利谢伊很郑重地点了点头,缓缓把一顶链甲盔戴在头上,我感觉他好像在完成一项无比虔诚的仪式一般。
夜晚,斯摩棱斯克方的缁重兵正在和远道而来的几千援军交接,一场雾不期而至,随着时间的推移,雾气居然越来越重,逐渐竟然演变成灰白色的雾墙,隔着四五米的距离,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虽然在这样浓重的雾气中,斥候也没有什么用处,但波兰方还是向四面八方派出了几十名斥候。
不过官道上驻扎的其他士兵也不担心会有人偷袭,因为除去派出去追杀的那些人之外,这里还屯扎了至少两千名长枪手、一千火枪手,虽然斥候轻骑兵很少,只有不到一千人,但如果对方偷袭,这些轻骑兵也派不上什么用处。
辎重兵和辅兵正在运粮草,本来他们是打算在这里出击的,可是却误中副车,痛击了一只连拼死决战的勇气都没有的骑兵队伍。
这几百名辎重兵正随意开着玩笑,嘲弄昨晚那些没胆子的对手,忽然从山丘那边一片白茫茫的灰白色大雾中传来连片急促的哨声。
说哨声也不对,那声音尖锐而单调,分明就是吹草叶的声音。
谁会那么无聊,吹草叶玩?
一个老辎重兵开着玩笑,说:“肯定是那些斥候,兔崽子们,年轻人就是靠不住,一无聊就这么玩闹,那还怎么侦查,有敌人都被吓跑了。想当年我在西线的时候……”
但他的话突然就刹住了,因为从哪边的薄雾中,忽然传出一声凄长的惨叫。
死人时的那种惨叫!
接着,是轻盈而连片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一同越来越近的还有此起彼伏的哨声。
突然,雾气向两旁散开,当先冲出雾气的,是一名骑兵从模糊迅速清晰的身影,以及瞬间刺到眼前的宽刃长枪。
老辎重兵一瞬间就被这柄长枪挑了起来,热血喷洒下来,如同下雨。
是骑兵,整整一千那些刚击退的仓皇的骑兵!
“敌袭!——”悠长的报警声立刻响遍斯摩棱斯克西路。
但是意料之中的踹营并没有发生,那些骑兵攀上了坡顶,居然犹豫了起来,在坡顶上徘徊了一阵,直到几分钟后,从西路的营地里潮水般奔驰出一只鲜衣怒马的轻骑兵队伍,号令森严衣甲鲜明,顺着小山丘的上坡,直接以楔形阵冲了上来,那些骑兵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也摆出了同样的楔形阵,一千对一千,对冲了起来。
几百米的距离,骑兵冲刺,也就是几个呼吸间就过去了。
虽然出现的这些骑兵占据了坡顶的地利,但由于起初的犹豫,失去了先机,冲刺的马速远远达不到最佳的状态,再加上战斗意志明显薄弱,楔形阵松松散散,交锋的第一个回合,就被从下坡而来的轻骑像赶羊一般直接冲散。
这是一次成功的上坡冲刺逆袭,这也是一次相当失败的下坡冲刺,前者可以载入教科书,后者也可以作为反面教材,写进书里。
第一回合的交锋,坡顶方就损失了至少七八十名骑士,被对方挑下马,踩成肉泥。
坡顶方沙俄骑兵的士气在这一瞬间就被打得崩溃,甚至连队形都无法保持,乱哄哄地向后退去。
波兰轻骑兵,欢呼着呐喊着,挥舞着武器追了过去,很快就没入浓雾中。
先前像羊群一般被沙俄骑兵赶得满地逃跑的辎重兵们,都挥舞着盾牌或头盔欢呼起来,为他们神勇的军队再次挫败了一起偷袭的阴谋!
沙俄军队离开的方向,已经没有蹄声。我一口吐掉嘴里已经嚼得没有味道的草茎,转回头对身后眼里都要喷出火的弟兄们说:“准备好了吗?弟兄们,去给波兰人好好上一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