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夜晚,霓虹灯闪烁,五彩斑斓的世界就如小孩子的梦境。
中山的某个高档小区,有别墅,有洋楼,有公园,有小广场。
时间也不算晚,还有许多的大人孩子在公园遛弯。
某幢别墅里面,楼下的会客厅里,赵影的继长子媳妇何嫚儿正在拆快递包裹。
“小B,快过来看看,阿婆给你寄了生日礼物。还有一张贺卡,小B,生日快乐!”
何嫚儿招手让儿子到身边来看生日礼物,接受生日祝福。
“咚咚…咚咚…”小B快快地跑到妈妈的身边,扳着妈妈的手,看他的漂亮衣服,裤子,鞋子,袜子,还有一顶帽子。
“好看吧?小B,你看看,穿上,小B该是多帅气的小伙子。咱们的小B很得阿婆的喜欢,还是被阿婆放在了心里。”
何嫚儿牵着衣服在儿子的身上比来比去,“嗨呀,真不错。这浅蓝色,搭配白色的小领结,白色的钮扣,真漂亮,上下一套,鞋子,袜子,帽子都是这样的颜色。”
“你们娘俩在呢斗(这里)做乜野?(干什么)”小B的爸爸,赵影的继长子,林强走下楼梯,问在那儿扯着衣服比划的妻子和儿子。
赵影的这个继长子媳妇,是老公以前开茶餐厅时的搭档的女儿。夫妻二人是一起长大的同学,也是同一村子的居民。
儿子小B名叫林晓庄。今年才四岁,是放开政策以后生的二胎。他现在读幼儿园小班,他还有一个姐姐,叫林晓泠。
林晓泠这个长孙女儿已经在上高中,寄宿学校。孩子生下来,他们的阿公去香港找人算过八字以后取的名。
玄学先生说孙女儿缺水,又生在下雨天,又是春天的早晨,因此得了“晓泠”这个名字。
后面的弟弟从姐姐的“晓”字,缺土,小小个的时候,脾气就有点躁。玄学先生说取个“庄”字压一压。
继次子的儿子,是林家的第一个孙子,长孙。
赵影的老公当时高兴疯了,也想找个先生算过以后再取名。
先生找了,名也取了,但是,大孙子的妈妈不喜欢,报户口时就没有用那个名字。
因此,大孙子跟堂姐堂弟的名不同,叫林靖和。他的父母为他定的。
大孙子已经有十一岁,读小学五年级,也是寄宿学校。
赵影的继次子和他的老婆都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都不相信玄学的那一套。
他们更自信,更自我,也更自私。
林强看着椅子上的一堆,还有包装袋也乱糟糟的拆散在那里,他上前顺手捡过来扔垃圾桶。
“你又给小B买这么多的衣服,他都穿不了。”
“哪里是我买的,阿妈寄回来的。”
“美国寄的?”林强有些惊异,镜片背后的眼睛都睁大了几分,“我还以为,她和那个男人(继父)永远都不会理睬我了。”
何嫚儿虽然有些不忍心丈夫失望,但是,还是一棒子打击过去,“不是,不是美国的阿妈寄的包裹,是四川的赵影妈妈,她寄过来哒!”
“赵姨?”林强顿了一顿,有点意外地道,“她还记着小B的生日啊!?有心了。”
“她哪次不记得咱们的生日了?!她都记着在心里。
往年,你们嫌弃她做的生日礼物老土,也不在家吃饭,她才懒得张罗哒!”
何嫚儿看看老公,想了想,边收拾折叠衣服,边轻言细语地笑着对老公讲,“阿强,从着良心讲,阿妈这个继母当得很好,很得意啦。
你看看村里,还有隔壁的两个村里,有多少个继母,像她这样的凤毛麟角。
就是我爸娶的那个后妈,你看看她对我,跟阿妈对你们兄弟俩比比。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小时候,我都不知道多羡慕嫉妒你。还很希望跟你们换一个妈妈。
你看那个时候,阿妈对我多好,我们读书时,她还总是煮我的早餐,晚餐。
她对外人都这么有良心,又怎么是坏女人。
这是我爸对我说的话,让我对她好点。不要跟着阿婆和你,胡闹。
人,还是要讲良心。人对你好,你对人好。这样子才对。
我怀大囡时,因为孕检出的问题,医生的那番话,我们受了多少煎熬。
多少人说风凉话,多少人看咱们的笑话。
可是,阿妈可又说过风凉话,可有怕孩子生下来拖累家里而让咱们去打掉。
没有吧。你爸都希望我们不要,可阿妈却看我不忍心打掉,陪我上广州去检查。
那时候,女儿在肚子里都会拳打脚踢了。
阿妈说,嫚儿,你当妈妈,你感受一番孩子健康不嘛?都说,母女连心,如果她不健康,你应该是有感觉的。
我当时一下子就有了信心,也相信女儿是个健康的孩子。
在阿妈的劝说下,也放开了心胸,想着,万一有个什么,阿妈都说了她和家里跟我们一起分担压力。
你看,结果女儿生下来乜野事没有。阿妈为此去医院大骂了那个信口开河的医生一顿。
这么多年过去,咱们的晓泠多健康,除了在学校摔跤跌崩了一颗牙的那次,什么时候进过医院。
而且,她多聪明呀!年年拿奖学金,都不用咱们给她交学费。
想着当初…我们差点不要她,我的心里真是不好过。”
“她是还算可以。可她照顾我们,还让我爸付她的工资。”
林强想起继母的行为,还有那份“应聘母亲的契约书”,就有点意气不平。
“呵…谁让你爸骗了她。她不能生自己的孩子,凭什么给你爸养儿子。
再说,你和你弟弟小时候那么可厌,她没离婚已经是好的了。
要点补偿又怎么样?如果是我,给补偿,我也不干。
她那么漂亮,哪里需要担心嫁不出去。
她能当下来这么多年的后妈,没有亏待你们兄弟二人,已经是个能耐人,好后妈。”
“你到底是企冰边?(站哪边)”林强瞪妻子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帮着继母说话。
何嫚儿笑着睨老公一眼,“我当然站有理的一边呀!…好了啦,小气包。
我是你的老婆,当然站你的这一边,但我们也要讲良心,讲感情。”
何嫚儿收拾好了东西,放袋子里拎着上楼,老公抱着小B跟在后面。
她边走边想,“这个后妈真是比亲妈好,想得真周到,除了小B的礼物,还跟大囡也寄了一套。
而且,尺寸码子都合适。那个亲妈因为男人的儿子忌讳上了自己的亲儿子。
丢他麻麻的…谁带坏了谁,谁知道!
阿强这个死仔,还不知足。
他们能得赵影阿妈当后妈,公公再婚能够娶到这么一个老婆,依我娘家后妈的话,那是都不知道前世修得有多好才修来的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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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宏,今天有包裹到吗?”隔了半座城市的距离,另一个高档小区,继次子媳妇,高阳坐在床头,翻着手机里的信息问刚从外面回来的老公。
继次子,林宏边推开衣帽间的门,边望了一眼床边堆得乱七八糟的衣物,大人的脏衣服,床上用品,还有两条女式内裤散落在椅子下。
他压下心中陡然升起的烦燥,“没有。你又在淘宝还是哪里买了东西?”林宏皱皱眉头,回答并反问妻子,眼睛里的不耐烦已经很是明显。
“不是,过二天是靖和的生日。往年,你那个后妈都有给儿子买礼物,封利是。今年还没音信。
我不是关心一下吗?估计是这几天,应该有快递包裹收。不晓得她写的哪个人的名字,收东西。”
“我看今年可能不要想礼物了。”林宏轻瞥一眼妻子,指指乱得像狗窝的屋子,“你天天在家收拾一下房间。你看看…像什么样!”
他指着那堆脏东西道:“你再看看,前二天,你就说了要洗衣服,现在,还在这里堆着。”
高阳扭头看一眼床边,谄媚地笑道:“是,我明天一定洗。这里面不是全都是脏的,也有些没穿过。
我出门换的时候,不合适,又脱下来放在了这里,忘记了挂回衣帽间。”
“你明天全部洗干净,都有了味道…”林宏抽抽鼻子,捡起地上的一件脏衣服扔在妻子的面前,“不信,你闻闻。”
高阳当真拉在鼻子下闻闻,还反复几次,“哪里有味道,没有臭,现在又不是夏天,没那么快有异味。”
林宏找好衣服,进了洗手间的门,关门前又伸脑袋出来对妻子说:“将脏衣服清理出去,放在洗衣房还是杂物间,随便你。”
然后,他又“碰”的关上门,对着洗手盆前的镜子,仔细地打量自己的容貌,肥头大耳,肚子大得似怀了五个月的BB的孕妇。
这副尊容,难怪阿容不喜欢他。他一直都是这么胖,小时候,赵影那个后妈提醒他不要吃那么多肉,那么多方便面,署片,肠仔,喝那么多可乐。
他不听话,还告状,以为是她舍不得给他吃,不爱他。他不只一次告她的状,总是让阿婆骂她,管着她,不让她多管他。
后来,她当真不再管他吃什么,喝什么。他要吃牛肉,隔三岔五就有牛肉。哥哥爱吃鱼,天天都有鱼。他一直以为她跟美国的那个妈,还有爹地一样,都是更爱长子。
长大以后,才知道,她对他和哥哥都一样。他们没有将她当母亲,她也没有将他们当亲生的儿子。
彼此之间,都只是尽各自的义务。或者,她尽到了义务,他和哥哥,义务都没有尽到。
当初,他第一次带高阳回来见了家长,高阳走以后,她就说,高阳不会是一个好妻子,也不会是一个好母亲,让他慎重考虑。
他问原因,她说高阳小家子气,进大门看见房子,看见屋子里的家俱,就双眼放光,有贪欲。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哦…他当时好像很生气,将被阿容拒绝的怒气转到了她的身上,他嘲讽地说,你当初进门不也是双眼放光。
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笑笑,很轻描淡写地回应,“哦,是吗?我也的确不是好妻子,好母亲。
所以,你应该避免重蹈复辙,像你爹地这样,最后或许成为悲剧。”
他没有认真地思考后妈和亲爹的话,因为阿容的拒绝,伤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他就赌气和高阳结了婚。
现在想来,其实,后妈还是算会识人,这个高阳,真的是又懒又谗又好虚荣,又小家子气,还没有脑子,有一点小聪明,就以为很了不起。
或许,会读书,也不一定是有智慧。后妈没读过大学,却学什么都快,95年,初学电脑,打字都是又快又好。考什么都能一次考过。
高阳考个驾照,五次不过,证都拿不到。如果要继续考,还得交学费。读了大学,现在,让她做报表都做不出来。
高阳自己都说,这么多年的书,她都还给了老师。
不聪明,就要听话,不要干蠢事,让人帮着收拾烂摊子嘛。她偏不,偏要惹不该惹的人。
“没脑子的女人。可惜读那么多年的书。被美国的那个妈给几个小钱就收买了过去。
跑去嘲讽,对付赵影!啍…也不磅磅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这个后妈,十六七岁就敢独自千里迢迢地闯广东,没被人骗,没被人卖,哪里会简单!
后来,能跟人合伙开制衣厂,开中介公司,能赚钱,能够揍得哥哥心服口服,是个纯粹的强人。
高阳每次惹人的结果,都是他们二夫妻被爹地训,被亲的外婆,舅舅舅妈训,还找不出一点反驳长辈的理由。
被训了后,道歉,赔罪,送礼物,都挽不回她的心了。现在,弄得已经跟后妈彻底地离心,还想期待她的礼物…甭想,她狠下心,比男人都狠。
以后,她那里有那么多的钱,还不是要便宜大哥一家。
林宏回忆着后妈的本事,能哄得他的外祖家的亲人帮她说话,唉…他是真服她。
他估计,后妈这一生最大的失败就是嫁给他的爹地。
可能,当时的她有了天大的困难,也有可能因为那时的她还没有那么精彩,当然,也有可能她眼瞎了一阵,就看上了他的爹地这一款。
其实,选爹地也不是很错,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爹地做了结扎手术。
这事,在广东,爹地这样的一个男人,为了老婆去做这种手术,本身就是稀罕事情。
就像阿婆和姑妈骂的,他也不怕他的两个儿子养不大。
难怪阿婆时不时地总要骂一骂爹地。谁有这样的儿子,都得要骂,还要打。
前前后后三十一年,林宏想了个遍,其实,他也承认,“这个后妈对我们兄弟真的是可以,虽然是比不得一些亲生的,但比起我的那个美国亲妈,又还要好一些。
至少,她没有抛夫弃子,也没有对我们兄弟,对阿公阿婆恶声恶气,更没有恶毒的心思。”
林宏慢条斯理地冲完凉,走出卧室,再往床边一看,终于,没有了那一堆东西,心里舒坦许多。
他坐上床边,高阳拉拉他的手,问:“你刚才说儿子今年收不到生日礼物,为什么?”
“你放开我,我还得擦头发。”林宏挣脱开妻子的手,“为什么?你不知道?爹地的白酒那天,你在那么多人面前跟大嫂说了什么,你不记得了吗?”
林宏瞭一眼妻子,又收回,找吹筒吹头。
“我说了什么?”高阳仔细地想想,“我又没说错,礼金都是她收的,肯定要她拿出来买单。不然,六十几围席面,又要二十几万,差不多三十万,那个钱,谁出?”
林宏都没眼看妻子,忍了忍,没忍住,再教一回,最后一回,“我们那时都已经分家,爹地自己也还有一份财产,怎么样,也轮不到我们出。
如果,你不唱那一出戏,说不定,她还会将爹地的那点钱拿出来分一分。你二句话,在亲戚朋友们面前,说的她好像是有多么贪钱。
现在,她就贪给你看一看。本来,最近这几年,爹地见我们对她都隔着心,都在拼命地想办法补偿她。
爹地留下的那些钱,还是去年才去公证遗嘱,他死后全部留给后妈。
我跟你说过,大嫂受后妈照顾,她们的感情相当于母女,让你不要在大嫂面前说后妈的坏话,你总是当成耳边风。”
“我…我不是想拉着大嫂孤立她吗?你妈教的,说我们妯娌联手,让她一个钱也别想从家里取走。”
高阳有点心虚,嗫嚅着,越说越小声,因为,老公嘱咐过,不准她听他妈的话。
可是,不听婆婆的话,以后办签证,她不帮忙担保怎么办?
高阳还是想一家三口迁移去美国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