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四下张望,都没找到人,还是吴鱼妹子先抬头瞧见了吴罚。
‘吴大人?’天降救星,吴鱼妹子自然是惊喜交加。
那几个男人也发现了吴罚,仗着自己人多势众,骂骂咧咧的要吴罚下来一战。吴罚没理会他们刻意的挑衅,用手边上的杯盘碗筷,将这几个人砸的抱头鼠窜。
吴鱼妹子躲在摊子底下,未受波及,看着吴罚如猫戏老鼠一般将这些人打的团团转,不禁偷笑,可很快又想到自己那两大缸的酸梅汁和绿豆水,瞅准一个倒在地上呻吟的坏蛋,用个大瓷碗狠狠砸了过去。
这些人众不敌寡,放下几句狠话之后四下逃窜。
吴罚赔了损耗的碗筷钱,又多给了些钱,让悦食楼派个人去外边打扫一下。
郑令意与吴罚出悦食楼的时候,正见吴鱼妹子在收拾残局,见着他们来了,她把手里捏着一片碎瓷片往篓子里一扔,对吴罚笑着点点头,又好奇的看着郑令意,也是一笑。
“真是对不住,算算银子,我赔给你吧。”绿珠自觉有责任,若不是吴鱼妹子为了替自己出头,也不会招惹上那个男人。
吴鱼妹子推了推绿珠递过来的手,道:“与你有什么干系?那男人我原先就见过,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绿珠偏首看了两位主子一眼,道:“你认识的?”
“这人就是个喽啰,隔壁卖梨膏糖的大娘告诉我的,说这人背后还有个老大,叫什么黑九,好像有官府里的门路。前几日要我缴什么摊位费,我原以为自己是乡下来的,不懂这些,后来托哥哥问过了吴大人,知道并没有这回事,就打定主意不想给。”
吴鱼妹子看着一缸子被毁尽了绿豆水,心疼的直皱眉。
“这群人跟苍蝇似的,烦得很,这悦食楼门口人来人往,他们先前也不敢动手,只是扰着其他客人不让我做生意,今日恐怕是觉得不给我点苦头尝尝,终归是收不到银子的。所以呀,非但与你无关,还要谢谢吴大人替我出手呢。”
吴鱼妹子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普通的五官因为笑容而变得可亲起来。她本来叫做吴虾,但嫌难听,改成了吴霞。
吴罚却没有笑,反而露出深思的神色来,“如果是你说的这样,这事儿还没完。”
“没事儿,我这就收摊回家了。这缸子也碎了,拾掇拾掇也得好些日子,大不了换条街面摆也就是了。再不济,吴大人您租给我的那间院子,后头的小门正好临街,虽然是条小街,但零零散散的也能有些客人,我把门一开,桌子一支也就是了。”
吴霞明明刚刚差点遇险,又实打实的遭了损失,但总给人一副生气勃勃的样子,家里有个这样的姑娘,天塌下来,她能伸手帮你顶着半边。
“那能有几个钱赚?”郑令意本是这样说,但想了想又道:“也行,左右你哥哥也是领工钱的。”
“是,”吴霞又笑了,“惊着夫人了。”
吴罚看着郑令意站在一地狼藉渣子里,便揽一揽她的肩头,道:“回家去吧。”
郑令意点点头,刚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先是瞧了吴霞一眼,又对吴罚道:“我瞧见你们大理寺附近的街市也是蛮热闹的,不如让吴姑娘上那摆摊去,兄妹间彼此有个照应,再说大理寺多是东奔西走的办公差的男子,吴姑娘卖这一口喝的,生意应该会好。”
吴罚点点头,看着吴鱼妹子明显雀跃起来的神色,道:“可行,只是路上有些远,没辆板车怕是不行,你与吴鱼商量商量吧。”
“这点子路不算什么,多谢夫人给我出这个主意。”吴霞显然是能吃苦头的人,又很感激的看着郑令意。
郑令意微微一笑,与吴罚走到马车边上,被他稳稳的一搀,轻轻跃上了马车。
马车又路过了那日郑令意看着吴罚与紫衣姑娘的地方,重游故地,心情已然是不一样了。
风吹起车帘,飘进一片尖尖发黄的叶子来,落在郑令意膝上。
郑令意捏着叶柄抿着转一转,平白起了些伤春悲秋的意思,道:“居然都有黄叶了,这吴姑娘的薄荷绿豆水也卖不了多久了。”
她一松手,那片黄叶又飞走了,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夏日转瞬即逝,秋意弥漫之时,吴霞已经在大理寺摆了好些日子的摊了,摊子上也从一缸绿豆水变成了五层的蒸笼木盒子。
“吴家妹子,给来两块枣儿白米糕。”
吴霞正低头忙活着,也没注意来人是谁,就先应了一声,“诶。”
她掀开蒸箱盖子,在寡淡稀疏的白气中,瞧见了郭评事略有些拘谨的脸。
“你怎么每天都吃这枣子米糕?不换换口味?”吴霞笑道。
“那,那就换,换一块高粱面的吧。”郭评事结结巴巴的说。
吴霞用油纸包麻利的给郭评事抓了两块松松软软的米糕,笑着道:“给。”
郭评事自己算好了价钱,早就把铜板搁到小钵子里了。
“这天有些凉了,还是你这摊子边上暖和。”郭评事把米糕往怀里一塞,原地踱了几步。
吴霞又是一笑,道:“是暖和,衣裳都能少穿一件。”
郭评事还想说些什么,后头挤上来一个买米糕同僚,他往旁边退了几步,有些尴尬的说:“那,那我先走了。”
吴霞正在招呼客人,也没听见他说了什么,郭评事讨了个没趣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等他走远了些,摊前的人也散了,吴霞隔着渐渐散去的白气,望着郭评事的背影,垂下了眸子。
她这摊子从吴鱼早晨上值,一直到他傍晚下值,边做边卖,零零散散的客人就没散过,一月的收入也不少,大大的补贴了家用,她心里盘算着,还要给吴鱼攒下一笔娶媳妇的钱。
吴鱼却不愿意妹妹这样的辛苦,等天气再冷一些,他就不许她每日做的这样迟了。
眼见到了下值的时候,吴霞瞧见吴鱼一路小跑着朝这边来了,便掀开蒸箱瞧了一眼,见到里边还有米糕卖不掉,想着留作自己的晚膳。
她半蹲下身子熄了炭火,起身就见吴鱼来了跟前,开始帮着收拾家伙事。
“米糕还有吗?”两人闻言一抬头,见吴罚骑在马上,俨然一副骏马郎君的画卷。
“还有两块,大人您要?”吴霞道。
吴罚颔首道:“内子上回说你做的米糕好吃。”
吴霞扎扎实实的将米糕包裹好了,递给吴罚,吴罚要给钱,吴鱼连忙推拒道:“您的房租已经是便宜我了,这点小钱怎么能收呢?”
吴霞也在一旁附和,吴罚便收了银钱,点点头,一夹马肚就奔走了。
“真俊呀。”吴霞感慨道。
吴鱼拧了拧她的脸皮子,道:“姑娘家家的不害臊。”
吴霞神色一黯,又强笑道:“我又不是姑娘家了,又是成日抛头露面的做生意,哪还有什么脸皮?”
吴鱼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舒服,正想安慰几句,吴霞却匆匆道:“哥,你来搭把手,别傻站着。”
吴鱼被她一打岔,再提起这话,却是拗口了。
吴罚把米糕搁在怀里,一路有身体温着,到了家中的时候,米糕还是松软热乎的。
郑令意接了米糕净了手,一小块一小块的掰着吃,像是在扯开云朵。
“少吃些,还要吃饭呢。”吴罚说着,从郑令意手里分走一大半。
“我刚好饿呢。”郑令意撒娇道。
“没用点心吗?”吴罚道。
郑令意笑眯眯的看着他不说话,绿浓帮着说:“夫人下午给嫦姐儿备嫁妆,越写单子越高兴,忙得糕点也忘了吃。”
郑令意高兴,吴罚自然也觉得浑身松快,郑嫦嫦与米霁月的婚事算是安安稳稳的订下来了,郑令意高兴之余,也没忘了那桩子事情。
吴罚让手底下的人与狱里那个伤了郑启君的歹徒死磨,得了几个名字,一个个查过去,最后居然查到吴家头上来了。
后来又查清了,那人本来是吴家庄子上的,后来被乔氏添进嫁妆里,随给了吴柔香。
郑令意看着这个结果,心情复杂的几乎要发笑,她先按下不表,免得打草惊蛇,让郑嫦嫦的婚事出个什么波动就不好了。
这事儿,她也与郑启君讲明了,郑启君知道是吴柔香后,倒只是笑了一笑,对郑令意道:“原来我这位哥哥,也是个容不下人的小性子。姐姐,既然已经知道了主使之人,自然是等十七姐的婚事妥了再说。”
郑嫦嫦的订在年末,说急是有些急的,可是米家提出来的,男方求着女方早些过门,也不丢郑嫦嫦的面子。
这婚期订的着急,郑嫦嫦要自己绣嫁衣盖头,便也不常来吴家。
佩儿做她俩的信使,姐妹俩也没断了联系。
郑国公将郑嫦嫦的婚事一并托给了曹姑姑,吴柔香这些时日以为风头过了,又冒了出来,似乎是有意插手,但碰了几个软钉子之后,也就悻悻然的收了手,只是背后小动作不断,总是要给曹姑姑找一些麻烦事。
郑嫦嫦知道曹姑姑对自己的事情这样上心,也有为着冬妮的缘故,她待冬妮本就很好,念着曹姑姑的劳心劳力,又把冬妮的月例给提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