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郑令意的这番话,万圆圆忽然觉得跟她斗嘴没什么意思,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杜姨娘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向郑令意福了一福,万圆圆瞧见了,也不曾说什么,一身素净的衣裳,将她的娇媚气压下去几分,倒显得端庄起来。
孩子醒了过来,如小猫一般不大舒服的哼哭着,不是要喝奶,就是要换尿布了。于是杜姨娘起身将孩子抱去偏阁打理了,凤儿也跟着去帮衬了。
郑令意看着她这院里人手单薄,奇怪的道:“没请乳母?”
万圆圆没好气的睇了她一眼,道:“丫头片子一个,有什么好娇贵的,还请奶妈子,配得起吗?!”
这话面上虽然是对着郑令意说的,但郑令意却觉得,万圆圆像是在指桑骂槐呢。
“这毕竟是大哥唯一的亲骨血。”郑令意倒不是说对吴永均有什么好感,只是孩子又有什么错呢?难道一个吴家,多请个乳母还请不起了?
万圆圆没法子与郑令意详说吴永均留下的烂摊子有多难收拾,也没法说孩子不讨乔氏的喜欢,得不了多少好处,这些时日,也就吴老将军给孩子拨了一笔银子。
吴老将军是不小气,可万圆圆不敢乱花,这日子还长,谁知道日后有没有更用得着钱的地方呢?
这些日子,万圆圆虽担着管家的名头,可外院自有钟先生捏着一笔账,内院又被高曼亦揽了大半去,伶阁和静居她更是插不上手,只有做苦工的份,却没有油水捞!
也只有这回给吴罚办宴会的事儿,吴老将军让她来主持,她才能得个搂钱的机会。
万圆圆如今是看透了,这二房三房到底还有个男人在,日后分家是免不了的,到时候谁还管她们几个的死活,不趁着这时候攒点银子,难道真等着以后喝西北风吗?!
“亲骨血又怎样?她又不只一个儿子。”万圆圆心灰意冷的说。
她又睇了郑令意一眼,道:“你也别以为自己如今跟夫君情好,就能日久天长,情啊爱啊哪里说得准,还是得有个孩子,会哭会闹,会笑会叫,日子过得就有意思多了。”
她说着说着,居然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发觉自己笑了,她又很快将笑容收了回去。
郑令意被她说的有些伤怀,但并不觉得万圆圆在讥讽自己,便道:“是,孩子么,总是盼着的。”
她说了句真心实意的话,万圆圆认真的瞧了她一眼,垂首不语。
杜姨娘抱着孩子出来了,带着一股子奶香奶香的味道。
孩子还是吃了睡,睡了吃的月份,小鼻子淡眉毛,瞧不出个美丑来。
“取名了吗?”郑令意伸手在孩子面颊上戳一戳,孩子睡得沉,动了动小嘴,并没醒。
“女娃娃,本来是随便叫什么都好,可大夫人心疼,早就想好了名字,说叫广云。”杜姨娘说话很慢,陪着笑容。
“广云。”郑令意看了看孩子,又看了万圆圆一眼,万圆圆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道:“没念过几天书,随便起的。”
“是个不错的好名字。”广阔天空,云随风动,郑令意能明白这个名字的用意。
万圆圆又沉默了,听着郑令意与杜姨娘聊孩子的事情,过了一会,她开口道:“你是为着宴会的事情来的吧。”
“这个自然,”她既然主动开口,郑令意便直说了,“你想赚些银子,我没意见,我还可以给你补贴一些,但不许办糟糕了,不许给我夫君丢脸,可做得到?”
杜姨娘自觉不能听两位夫人说这个,想抱起孩子躲出去,又不想动作太大惹人注意,所以弯腰弓背的缩起身子来。
“坐下吧!我还怕你拆我的台吗?”万圆圆不耐的瞥了杜姨娘一眼,见她的身子蜷的像粒虾米,孩子在她怀里也不舒服的直哼哼,皱眉道:“把孩子放下。”
杜姨娘赶忙将孩子放回摇篮里,颇有几分憨气的对万圆圆笑道:“我与夫人自然是一体的。”
万圆圆没理她,也没说什么。
关于杜姨娘,郑令意还记得自己无意中瞧见的那一幕,心里始终有个猜测,但今日她定了个主意,决定以后都不提了。
孩子重新睡得香了,万圆圆扫了一眼,这才对郑令意道:“如今叫三弟跌份,于我有什么好处?这院里还能多瞧我一眼的就剩公爹了。如今三弟是公爹最得意的,我这样的,哪敢得罪?”
郑令意觉得万圆圆现在的心境,大概是想安生过日子的,便道:“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长房的大嫂,若是一桩桩事情都办得出色得体,叫人挑不出错来,年岁大一些,自然会叫人敬重起来。以后家中要主持什么事情,总也少不了你的份。”
万圆圆盯着郑令意看,似乎是想看看她这话里有几分真,听着倒是一条明路。
她仔仔细细的想了一想,像是屈服了,又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道:“这次宴会我会实心实意办的,你请上回那个妈妈来帮忙吧,我知道她是三弟身边的老人了,以后不故意说话气她了。”
郑令意莞尔一笑,道:“本来也没有多大的仇,早这么和和气气的说话多好。”
万圆圆有些不好意思接这话,郑令意也不逼她,既然说定了,也就离去了。
郑令意走后,杜姨娘觑了万圆圆一眼,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大夫人,三夫人的性子倒是爽快。”
万圆圆也没呵斥杜姨娘,只是很平静的说:“她是个喜欢阳谋多过阴谋的人,只要咱们以后别起坏心思,就不用担心她在背后捅刀子。”
杜姨娘点点头,她不是很清楚其它院里的事情,她心里只装的下一个骇人的大秘密,再也想不了旁的事情了。
“三少爷好像很聪明,日后肯定还能升官呢。”杜姨娘又说,见万圆圆没接这话,她也不敢再说了。
万圆圆则是在想事情,吴永均和吴永安毕竟是亲兄弟,日后待灵犀院里添个男孩,还得往她这送,这层关系是少不了的。
只是与高曼亦添了隔阂,怕是难以修补。倒是郑令意爽利不计较一些,可哪有两头取巧的好处呢?
万圆圆有些踌躇,但又觉得思前想后最是无用,还不如做个任劳任怨的老妈子,等老了以后,能叫他们看在自己辛苦这么些年的份上,好歹能给自己收拾身后事。
……
从大房院里回来后,郑令意写了份信让人送到县主府去,然后觉得有些疲累,便靠在内室软塌上,打算浅眠一会子。
吴罚坐在她脚边看书,绿珠一瞥眼,就见到便安静的退下了。
她也没走远,就靠在廊下打瞌睡。
绿浓不知从哪里来,见绿珠一点一点头的样子,悄悄猫到她身后一拍。
绿珠没被吓到,只是慢了半拍,有些呆滞的看着绿浓。
绿浓噗嗤一笑,道:“没睡足吧?夫人已经让牙婆物色合适婢子了,提一波人上来,夜里就能睡得安生些了。”
“新人上来,总得有人带着吧。佩儿倒是懂规矩,只是脾气太软,芬娘老是缠着她,她也打发不了。”绿珠有些担心的说。
“前几日自然还是累着点,等看出了那些人的性子,分出了好坏,就好办了。”绿浓笑道。
两个绿说着闲话,说着说着,就说到巧娘身上去了。
绿珠说巧娘今日留了两片桃酥给她,等下让绿浓一块吃去。
听到绿珠提起巧娘,绿浓就想起那件事情来,幸而环儿也不能时时的催问绿浓,不然绿浓真是要头疼了。
虽然绿珠与绿浓之间相处的时日还比不过巧罗,但她到底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又一口一个绿浓姐姐的叫着,绿浓怎能不把她真心当妹妹。
“绿珠。”绿浓迟疑着开了口。
“嗯?”绿珠笑眼弯弯的看着她。
“庄子上下一批是什么果子?”绿浓莫名其妙的问。
“大西瓜呀!明个就到,石头来送,沙瓤的!”绿珠去庄子上去的勤,对这些一清二楚。
听她自己提到了石头,绿浓咬了咬唇,道:“你觉得石头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绿珠想了想,又补充道:“会办事,懂进退,甘松大哥都说有了他,庄子上的活计不知道轻松多少。夫人还预备着多交几个庄子给他管呢!”
绿浓还没说话,绿珠又说:“个子也高!跟少爷差不多呢!就是黑了点,不过男子嘛,黑些白些都无妨。”
绿浓嘴角荡漾开笑容,绿珠回过神来,道:“你笑什么呀?”
绿浓凑在绿珠耳边说了几句,绿珠惊得倒退了一步,脸上竟是怕大过喜。
“这,我还没想过这事儿,绿浓姐姐,你都没嫁人呢。”绿珠又摆手又摇头,但脸上的神色倒不是很抗拒。
“鬼丫头!说我做什么!如今是在说你的事,巧娘也说了,只是想听一听你的意思,并不是要马上催你嫁人,等上几年也是无妨的。”绿浓有些羞恼道。
绿珠镇定下来,渐渐红了脸,绿浓也就明白了,这事儿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