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景一千零二十四年。
九霄宗,修真第一门派。
名声响,气势也足,即便是除了值班弟子,再无人迹的后山,也是仙雾缭绕。
群山环抱之中,一座高塔顶天立地,古朴庄重,似沉默巨人凝望众生。
张浩,九霄宗外门弟子,今天是他的第一次当值。
锁妖塔,果然名不虚传,只一眼便让人心驰神往,张浩心想,乖乖,这么威风的东西斩尘老祖到底是怎么建造出来的啊!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啊!
只是想到自己的资质,壮志化作了苦笑。不过,多想无益,还是抓紧时间修炼要紧,能走到如今这一步自己已足够幸运,张浩握了握拳,从接班的师兄手中接过阵盘。
锁妖塔虽说是出自人修斩尘老祖之手,但实际上对千余年来轮班接手的各个宗门而言,了解到的情况也并不比妖魔多,只知道这里面关押着的皆是自大战以来擒住的无数大妖小妖,一招不慎就可能放虎归山,重新引发混乱。
为了不让先辈们的心血白费,各宗门居安思危,群雄策力,绞尽脑汁,势要弄清这锁妖塔到底藏着何种奥秘,可惜的是花费了无数心血和努力,却连它是个什么东西都没搞明白,再加上丹符门和宝工坊各执一词,经常吵得脸红脖子粗,余下宗门更是云里雾里。
说是“阵法运转”吧,没灵石没矿脉的,它靠什么支撑了千年之久;说是“仙家法器”的,看这顶天立地的模样,又得是多大的手笔,九霄宗镇派之宝“九霄印”本体倒是和它不相上下,但论功能和精巧程度那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天才,可惜就是飞升得太快,各宗门掌门皆感叹道。
最后还是苍梧点剑派暴脾气的长老拍桌定论,甭管它是个什么东西,总之我们当务之急是确保锁妖塔的安全可靠。
所以,在丹符门及宝工坊不情不愿的配合下,张浩手里的阵盘就是成果了。
此盘名为“临山照影”,缩小版锁妖塔的虚影悬浮于阵盘中央,,上下左右中,全方位无死角,任何风吹草动都将投射在值班弟子眼皮子底下,可自动报警,也可局部放大,关键时刻,还可化身防御法器。
从中演化出来的改良版本一经推出,更是备受推崇,丹符门和宝工坊也因此赚了个满盆钵,除了值班的宗门,这两个门派有事没事就爱往这边跑,美其名曰功能完善,实际上一是为了赚晶石,二则是为了参破锁妖塔的玄机,能让大能飞升的东西,谁会不动心,只不过千年过去,九大宗门立法立刑又是轮流看护,才没让各路宵小的了可乘之机。
碍于当初研究出阵盘的情面在,各大轮值的宗门虽不堪其扰,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他们研究归研究,手底下知道留着分寸。
直至三百年前,值班任务轮到了丹符门……
出于双方心知肚明的目的,轮值期间,丹符门对炼器庄那叫一个严防紧守,炼器庄三过“宝库”,却不得而入。
长久积累的矛盾一触即发,两个门派大打出手。直至被御剑赶来的苍梧点剑派暴力调停,这出闹剧才被终止,不可告人的心思被摆上了台前,丹符门和宝工坊的掌门都觉得脸上无光,所以,即便是被其余七大宗门收回这项权利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九大门派之间恢复了平静,只不过私底下各自又会使出何种手段,谁也说不清,毕竟话本小说里多的是监守自盗,家贼难防,不然也不用轮值了。
外门弟子张浩,虽身份低微,境界不高,但也不是没有想过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关于锁妖塔的传言,他们这些人其实更倾向于“法器”。
试想一下,斩尘老祖已经飞升天界,那他留下的宝物岂不是成了无主之物,既是无主之物,那万一自己骨骼惊奇,天赋异禀,被宝器择做主人,那从此以后晶石、资源、美女、地位还不是自动飞到怀里来。
千千万万个张浩也正是做着这样的美梦才费劲心思也要争取到值班弟子的苦差。
毕竟今日不成还有明日,明日复明日……张浩把玩着手上的阵盘,兴致勃勃地欣赏着锁妖塔的雄姿。
结果,倒真让自己发现了点不一样!
那是……什么?
修真之人即便仅是入门,用心的话也是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张浩思量,关键在于自己刚刚好像神游天外了……所以,会是错觉吗?
张浩将塔刹的位置进行放大,屋顶上连接着八方角檐的玄铁链此刻安静如山,纹丝未动。依稀记得自己收藏过的影晶里面锁妖塔收服妖族时的场景,不说毁天灭地,那至少也是雷霆霹雳,无论如何也不该似眼下这般平静。
张浩将上层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因着天生经脉不全,他从小目力就比别人强上一些,好像确实发现了一点不一样。掐起轻身诀,他迎风而上。
片刻后,自云雾缥缈的空中降落,对着左手食中二指间的物事表示疑惑,九霄派的后山之顶常年积雪,为何锁妖塔的塔顶会出现这样一枚指甲盖大小黑色的……花?附着在玄铁链之上,几乎融为一体,若不是他及时用术法封存,差点全部消散。
是有人入侵吗?可是锁妖塔没有动静,阵盘也没有示警,仅仅依靠手中发现的这个怪东西,值得大惊小怪吗?甚至惊动核心弟子或是掌门长老?更别提自己还只是一个实力低微的外门弟子,若有异常,其他值班师兄早该发现才是。
正犹豫间,猝不及防之下张浩被人用掌风推翻在地,屁股与地面进行了亲密接触才愕然抬头。
来人着一身黑衣,腰间系着唯有核心弟子才有资格佩戴的绣金腰带,身材魁梧,脸上的怒容和厌恶没有半点掩饰,开口便是谴责和数落:“你是谁的座下?胆子不小?!谁让你上去的!出了事你负得了责吗?!”
黑衣男子的身后,还站着五名着杏色长衫的同伴,同样的怒气冲冲。
杏色,那是亲传弟子的标志。
意识到来人的身份之后,张浩连忙爬起来跪好,宗门最讲究的就是内外分明,尊卑有别,他从前不知道,没少吃过苦头。
“外、外、外、外门、弟子张、张、张、浩,在此见、见、见见过过、过各位位、位、位师兄。”
短短几个字,眼前的弟子竟也说得满头大汗,除了为首的汉子,亲传弟子们皆露出鄙夷。
“张浩?”为首之人一声冷哼,“你就是今日轮替的弟子?把舌头给我捋直了说话,少整这些没用的客套,刚才只是一个警告,若想老老实实地领些灵石丹药修炼,就给我安分一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怀着怎样的龌龊心思,想借着锁妖塔一步登天?少做白日梦!”
张浩被他凌厉的眼神扫到,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过念你是初犯,暂且饶你一命,往后再让我看见这些小动作,休怪我不客气。此事若是捅进执方堂的耳朵里,后果你应该也知道。”魏惩沉着脸发出警告。
“多、多、多谢、谢、师兄担、担待,张、张、张浩往、往、往、往后定潜、潜、潜心修练,再、再、再、不敢肖想这、这、这些、歪、歪门、门邪、邪、邪、邪道!”越着急,张浩的舌头越发缕不顺,光是想到会被废除修为、逐出门派他就能吓出一身冷汗。
拧着眉头听这个小结巴艰难地把话说完,魏惩才道:“那还跪着做什么,没骨头么?!”
张浩这才敢哆哆嗦嗦地站起,看起来懦弱又无能。
修真之人大多经络通调,先天经脉闭塞之人,能引气入体已是不易,张浩能练至眼下练气大圆满的境界,只差一步便可伐髓洗经,应是心志极为坚定才是,魏惩实在想不明白,就凭他这懦弱的性子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还有贼胆觊觎锁妖塔?
说到锁妖塔,魏惩突然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们师兄几人之所以会怒气冲冲地赶过来,不就是因为发现有人擅自从塔顶降落。
可是,细细想来,这个人什么时候上去的?怎么上去的?似乎一直没有人察觉。
看守锁妖塔的轮班弟子,上上下下少说也有一百余人,能避开这么多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登上塔顶,怎么想都透着古怪,魏惩重新审视着正哆嗦着的外门弟子,一道属于金丹强者的剑气朝着张浩飞去。
亲传弟子们彼此对视一眼,快速散开,摆出阵形,封锁所有可能逃跑的方向。
张浩顿时只觉一股威压朝向自己,全身像是被泡在了开水里,又像是被压在了大山下,头昏脑涨,大汗淋漓。对于从前接触过地位最高之人不过内门弟子的他而言,这种力量非常陌生。
意识逐渐趋于混沌,蓦地,左手食中二指间似乎感受到一抹清凉,他想起了那朵怪异的花,周身忽然一轻,他却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怪花起作用的第一时间,魏惩便察觉到从张浩身上传来的微弱波动,可惜转瞬即逝。
五名镇守方位的亲传弟子对这种情况毫无准备,谁能想到让师兄如临大敌的小小外门弟子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师兄,他是……死了吗?”有胆大的问。
“没有。”
“那他这是?”
魏惩抬头看了看头顶,阴云攒聚。
“筑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