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要从她种下那一粒“种子”开始。
此物虽非天地灵材,但也绝非等闲之物,效用有三,一可勾连地脉,二可联结灵根,三则枯木逢春。
其形成的条件极为苛刻,非春露不饮,非秋晖不沐,其余时间皆深埋于地底极寒之地,往往要耗费百年时光方能长成这么一颗,陆追鱼至今也不过才结出九粒。
其中三粒给了三山胎,助其与地脉相连,一粒给了当年的锁妖塔,还有一粒则是放在了脚下,借助“种子”与此地灵植相连时破界产生的缝隙,陆追鱼穿出地牢,去到了外面。
可是与想象中不同的是,除了黑魆魆的墙壁和土地,整座城市空空荡荡,街上店铺不见一丝灯火,神识扫过没有半点活物的气息。
陆追鱼随意翻找了几处,情况远比她推测的还要糟糕,种种迹象表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过生物在此生活。
再呆下去,陆追鱼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只好赶紧回来。
直到看见牢房里另外一个活物,心里的不安才减少了一些。
不管情况如何诡异,总归还有另一个更倒霉的陪着自己。
不过在捉弄失败之后,陆追鱼彻底没了继续谈话的心思,好多事情她都需要仔细地想一想。
与此同时,妖王苍澜收到了一只来自地牢的报息鸟。
还未飞至面前,报息鸟便化作了一阵云烟,云烟过后,地牢内发生过的一切已呈现在眼前。
当听到“空城”之时,苍澜挑起了眉毛,道;“看来,小家伙手里有个了不起的东西呀!”
随后悬手写道:“消失之时,有谁发现过她的踪迹?”
很快虚空浮现出答复:“启禀殿下,卑职曾率部下仔细搜寻,可惜并无任何发现。”
既然这样的话,苍澜盘算道:“鹫,你去把她带过来。”
“是。”门外有人应答。
……
夜深人静之时,地牢某处的石门被打开。
陆追鱼和阿翎听见动静齐齐睁开了眼睛。
来者全身黑色甲胄,连脸也不例外。
“殿下有请。”他说。
陆追鱼狐疑地看了看他,问:“请谁?”
然后她就没机会说话了,像来时那样,一团褐色似烟尘的东西将她紧紧包裹。
眼睛重新可以视物的时候,她已身处高楼,灯火阑珊处,苍澜坐在棋盘前,正饶有兴致地与自己互弈。
待黑子被白子围尽,东方响起一声鸣啼,黑暗如潮退去,光明开始降临。
“此处风景如何?”苍澜挥手将棋盘收起后问道。
“不如何。”陆追鱼镇定地回道。
然而,实际上,她撒谎了。
人间的日出日落,她不知见过几何,却从来没有见过眼下这种怪异而惊悚的场面。
怪不得明明是在锁妖塔,却还有光明和黑夜,只可惜先前的自己却从没想到去怀疑。
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那东方升起哪里是太阳,分明是只活生生的……金骨苍鹰!
脚带通红的镣铐,周身金焰燃烧,升起的那一刻,一声悲鸣,双翼犹不忘奋力挣扎,结果却是不知被哪里而来的怪力绞紧,浑身金骨被寸寸碾断,零落的鲜血不待落下便已蒸发,剧痛之下,那叫声也愈加惹人悲怜。
见识到了眼前之人的手段,陆追鱼更加不敢让自己露出破绽,越发庆幸自己昨日将“去假留真”收入了气海。
听到陆追鱼“不如何”的回答之后,苍澜笑了笑,似乎并未与她计较。
不知从哪里变出的酒壶酒杯,心情颇好地自饮自酌。
陆追鱼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只好以不变应万变。
此刻天光已大盛,高处不胜寒的优势也显露了出来,整座城池的风貌不用刻意寻找便可尽收眼底。
正愁无处打探情报,陆追鱼将眼前所见仔仔细细地与昨夜空城进行着对比,街道、酒肆、茶馆……,明明是一模一样,可是她却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眉头不经意间也越皱越紧。
而一直没有什么作为的苍澜,此刻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陆追鱼的眉头皱的越紧,他越开心。
蓦地,苍澜放下了酒杯,价值不菲的杯底与质地上等的桌面碰撞,传出一声脆响。
陆追鱼如梦初醒,左手瞬间握成了拳。
“现在我可以确定了,”苍澜道,“你手里确实有个了不起的好东西,与你或许没有多大的用处,于我却非常有益,若你愿意与我交换,我或许可以放了你。”
“什么好东西?我怎么不知道?”陆追鱼装傻充愣。
苍澜挥手,报息鸟衔来一样东西,丢了过去。
历经百年方能结成一粒的“种子”,就这样被刨了出来,干瘪瘪像个劣等草籽,落到了陆追鱼的面前。
陆追鱼:“……”
她发誓这东西真不是一次性的,然而无论何种神草仙植也应该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现在认出来了吗?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用强。”苍澜撑着下巴,懒洋洋道。
陆追鱼想到了还挂在天上的金骨苍鹰。
“我同意,”陆追鱼爽快地拿出了一粒,“不过是否可以告诉我,你拿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另有妙用。”苍澜道。
“那,后会无期。”陆追鱼笑着淡去身影。
能找到金骨苍鹰,损失了一粒“种子”又算什么,陆追鱼只盼不要打草惊蛇。
然而,下一刻,一团褐色似烟尘的东西又将她包裹。
“你!堂堂妖王竟然说话不算话!”陆追鱼气急败坏。
“小家伙,现在就教你一课,身份越强大的人越不值得信任。”苍澜凑近她的耳边道,“还有,你给得这么爽快,我没办法不去怀疑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诡计。”
“哦,对了,我还想知道关于锁妖塔外面的消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配合?”
回应他的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呸。”
“没关系,我不着急,”苍澜心情颇好地道。
陆追鱼又被带回了那个地牢里,不知道妖王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她非常的烦躁。
阿翎委屈巴巴地缩在角落里,诉说今天的遭遇。
无非是来了一群妖兵不光搜罗了他全身的上上下下,还把整个地皮也搜刮了一遍,最后把恩人昨天种下的东西下大力气挖了出去,那边的深坑就是一个证明,他觉得非常的愧疚和对不起,没保护好她留下的东西。
而且,从昨天晚上被带走开始,他一整天都在担心她的安危,虽然有些不自量力……
谁知陆追鱼“被迫”听完他罗里吧嗦的念叨,心情竟然诡异地平静下来,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呢,真是让人恨不得把他打一顿,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最后满腔的别扭变成,“呃,你有没有受伤……”
阿翎的眼角似乎还残余着眼泪,呆呆道:“没有……”
“哦,”陆追鱼若无其事地将大坑填平,道,“咱们两还是少交流吧,这里有人监视。”
“啊?哦。”阿翎磨磨唧唧地从角落里挪了过去。
一只报息鸟“噗嗤噗嗤”又把消息传递了出去。
苍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