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年前,江湖上已有风声,传闻陵州城城主楼诀与留梅听风刹掌门萧无闻已暗中勾结一起,而萧无闻背后有当今皇上的心腹吴如为势力,他山难撼,自是没有了哪个门派敢动楼诀这一人物。
传闻只道是如此,倒再未听闻两人进一步的行动,却也闹了江湖上一段时日的人心惶惶。留梅听风刹的手段是出了名的狠辣,在各大用毒的门派上独它占有一席之地,犹以蛊毒名扬天下,且是令人闻风丧胆。
而楼诀虽为一座城池的城主,却也与江湖上的风雨沾染了半黑半白的关系,擅以剑法杀人而不留痕,名声倒算响亮,亦是入了传奇里的人物,道是所着之红衣为血色所染,故不留痕只留香,以掩腥血之气。
在这江湖之中,各亦正亦邪的武林中人皆以为此后的江湖时局为他们两人所掌权,便纷纷出现了联袂,合与不合之中又一风云暗涌。却不料,宵仙阁的意外出现,又将棋盘打了乱。
早年前,玉钦明是以文官当职的宰相,皇上身边的宠臣,却与“吴琛党”为首的吴如、琛素有党争。吴如为人深藏不露,城府颇深,玉钦明却是明面上来的人,亦不露锋芒,皆如深山里的狐狸,谋略深算。
可两党之争,终归须有一方下台、一方登台,书写余留下的历史空白。便是锦昭二十二年,玉钦明冠以“谋叛”一罪而被诛于狱中,从此书香贵族玉府没落,吴琛党的势力遍布朝野,一度威胁皇权。不久帝王驾崩,道是过劳成疾,猝于龙案台前、未批阅的奏章上。
锦昭二十三年,吴如辅佐年仅外傅的太子上位,第二年三月改年号“宣熙”。这一年玉山泽方及舞象之年。他目睹了他父亲的蒙冤而死,更是看到了不堪忍受的母亲坠陨楼阁,府邸被官府查封,家丁奴婢已是星飞云散。
那一刻,玉山泽抛却纸笔,明白天下不是文人登楼的吟咏,而是自己争取而来的所得。他孤身一人离开都城南下,流离了数月中原又辗转于江南,彼时身处杭州的他听闻煽动吴如推翻父亲及余党势力的留梅听风刹掌门萧无闻来到了陵州,便又动身前往。
却是在途中遭遇了吴如手下的埋伏,险些丧命于刀剑之下,倒也伤及要害,受了重伤,幸而被涎琊宫采药经逢的女医拂秋所救,将之带回了宫中。
涎琊宫自向武林宣布退隐江湖迄今已有十年之余,门派倒未解散,仍是正常流转,只是不再参与于纷争之中。为何退隐不得而知,宫主对外道是疲于经营打理,各江湖门派的人自是不信,且这涎琊宫从不与任何人结有梁子,一向保持江湖上的中立,多少江湖外、内的人视其敬而远之,而名声显赫。
却被拂秋这一救,便是与留梅听风刹有了过节。涎琊宫宫主命人调查了玉山泽的身世,方知是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玉钦明“牵谏使案”之子,而这背后正是萧无闻所为,吴如虽为他山之靠,但终归是个言听计从的走卒。
这一事在涎琊宫传开了来,各派皆言宫主收此人为弟子,宫主许是有复出之意,况且还是与留梅听风刹有关系的人,明摆着在与萧无闻作对,而萧无闻又是在这江湖上猖狂的势头正盛,又无人敢言半字。两年前,江湖上两大组织联袂,密谋杀害萧无闻,将留梅听风刹收归囊中,却便是即将行动的前一夜,两大组织的头目双双惨死于给自门前,而他们的手下皆成为了萧无闻试毒的人选。
后知后觉的拂秋被吓得不轻,这回出手相救的人竟是与留梅听风刹有关系的人,便是如此,想来莫不与之有了嫌隙。而颇为诧异的是,宫主竟要将这名少年收入门下,许是来头非凡。
却诚惶诚恐着照顾了几日,他仍陷于昏迷之中,这日清晨,涎琊宫尚还清净,唯闻林山鸟啼,山岚犹霭,遮望了云天之际。拂秋一如往常熬了药汤来,喂予玉山泽服下,却倏然听见一个声音出现在背后,将她吓了一跳,险些将匙上乘着的药汤洒出。
“宫主说了,他堂堂琅琊宫,不怕什么留梅听风刹,这人救了便是救了呗,况且这是玉钦明的孩子。”
拂秋愣愣地回过头,见是赋临师兄倚在门上,抱胸而立,逆了门外的天光,裹入了昏暗当中,将之轮廓勾勒得分明,哪怕是鬓边一绺的发丝。她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汝窑瓷碗,起身朝师兄走去,抬起头来看向他,轻声问道:“玉钦明?是当年......所以吴如才要杀他吗?”
江赋临点点头,视线又越过拂秋,朝榻上尚未苏醒的玉山泽望去,随即收回到她的身上,留下一句“你可知宫主要将他收为弟子”便转身离了去。拂秋方想回答“知道”二字,人已行了远,她望着他的背影,心下已经分明,她知道他是宫主得意的亲传弟子,若是多了一个人,于他而言便是多了一个对手。
后来的涎琊宫,常常能看见水火两重天的局面,多半是江赋临要与玉山泽比试,而玉山泽常常败下阵来。便是有双眼睛也不难看出江赋临使出的招式毫不留情,而玉山泽却从来都是防守的一方,从不进攻,却每一招的防守总能完美避之,更添了江赋临心上的不服气。
直至彼此皆长了大,玉山泽辞别下山,离开了涎琊宫,而涎琊宫宫主也应了允,他深知他的目的,亦明白未来的江湖不会太平,且是年轻该当气盛。玉山泽离开涎琊宫后一直杳无音信,约莫三年后方听闻江湖上了新起了一方势力,名曰“宵仙阁”。
而至此后的五年,江湖上已有消息,涎琊宫宫主已是无力回天,命不久矣,拂秋瞒着赋临师兄写了信笺寄予玉山泽,却待玉山泽赶回时,宫主已去。江赋临见到玉山泽后,随即对他拔剑相向道:“宫主临走时,他还念着你的名字,分明是我先你一步,却比不上你在宫主心中的分量。”他道完这番话时,双目通红,眼中已噙满了泪,语气中恨意之深、恨意之切。
玉山泽却不这么认为,也未回答江赋临的话,只是率先恭贺他成为了涎琊宫宫主,便携着那日的秋风离去,翩跹的衣摆将岁月的书页翻了篇。
整个江湖皆以为宵仙阁会对自己有所威胁,人人起了防备之心,命人去调查这阁主的来头与最近的行踪。却调查而来的,无非是将当年的“牵谏使案”又翻了出来,了解到与留梅听风刹有所关联之外,便是他所作之文辞诗赋,江南之中负有“桂腹兰思”之盛名。而吴如、琛素等人几年前因“僭越皇权”“功高盖主”之嫌,处以斩首,党内的余留势力亦已尽数消除。
唯一令人注目的一则为玉山泽将宵仙阁自杭州迁往了陵州,且是做起了生意上的交易,而这陵州城城主楼诀虽与留梅听风刹掌门萧无闻有所联系,却是与他无半分瓜葛。一时江湖上众说纷纭,“拉拢”“借刀报仇”等言论数不胜数。
无人能够猜得透玉山泽心里想的什么,他却比谁都明白,无论他做什么,哪怕书了多少与这毫无关系的笔墨,皆不过是在实现儿时一个名扬万里的才情梦,他享受世人的赞叹与歌颂,却这世道复杂、这现实不公。
他不仅要这徒名,也要报仇。
一个人自是寡不敌众,哪怕年少时读了许多将军以少胜多的战例、典故,却依然认为这是天意、是机缘,便是那赤壁之战所借的“东风”。
玉山泽命人暗中调查到楼诀近来与萧无闻往来密切,是为留梅听风刹正在研制一种名为“行令一枝香”的蛊毒,而楼诀有所参与,要为这蛊毒挑选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前不久,他听闻他结识了一名女子,后又通过这名女子收了一名少年入他楼诀门下,教习他武功,授之予剑法。
后来,他跟随所调查的线索前往武陵,便是在雪鸣山下结识了玉潋卿,朝这个赢弱苍白的少年伸出手,一同入了这为然棋盘的江湖。
而雪鸣山中,皎碧昏迷醒来后没有将为何被种蛊一事说明,也未问询丢失的解药,只言了谢意便回到了海湾。棠珠在将解药偷予潋卿师兄服用后,私下调查了关于“行令一枝香”的来历,随之牵扯出一连串的人物,却未清晰此间的复杂,山神便是归墟了。
在迷惘、彷徨之中,所有的不顺遂接踵而来。鲛人族的两位兄长寻来雪鸣阁,请求查出蛊毒解药的去向,棠珠生怕牵连虽已不知所踪的潋卿师兄,但亦有私心难阻,将此事欺瞒了下来。至此,“行令一枝香”解药成为了只有她知道的一个谜。
不久,勾阙接继山神之位,成为了雪鸣山山神;鹊桥仙子离开了雪鸣山,回到了十二楼;棠珠不知所向;窕殊的加入——恰若一个圆,行千里万里又回到远点,每个人站在“圆”中画地为牢,遥看彼此。
后来,勾阙化为大椿树,棠珠与鹊桥仙子回到雪鸣山。离去后,棠珠将那时的真相告诉了鹊桥仙子,道是她偷走了皎碧师姐的解药,下山听戏的那一晚遇见了潋卿师兄昏迷在山脚,中了与皎碧师姐相同的蛊毒,在回到雪鸣阁探望皎碧师姐时,无意发现了独有一颗的解药,便将之偷予了潋卿师兄。
在所有人之中了解到关于皎碧的事情与真相后,棠珠已在梦境中经了年岁春秋。她虽从未到过人间,但在雪鸣山历经那一场变故后,她心怀愧疚,常常偷去海湾中寻皎碧师姐,得知她的蛊毒正在压制,说不准的哪一日便会毒发而死。
而皎碧师姐还不知师妹的所为,鹊桥仙子替棠珠隐瞒了此事。便是如此,棠珠从皎碧师姐的口中了解到何为人间、何为一动春心,无悔不渝。
每日从现实送到梦境的梦境记录有成千上万册之多,棠珠便是替这些记录分类整理。她常能读到许多不同的梦境,皆是人之常情、世俗之欲,读至犯了困意,便枕书而眠,烛台倾倒,悬于窗边的素纱因穿堂的风翻飞起落,窗外飞花飘零,天光昭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