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茗从不觉得过往的种种会因三两句劝抚的话而变作云烟消散,至少于她栾茗来说,不会。但与历晖年闲叙了整一时辰,栾茗大抵也懂了历晖年话中含义。
他并不是想逼迫栾茗故装坦然牵强的放下过去重担,而是想对栾茗说“长路漫漫且漆黑,本王来给你掌灯”。
栾茗苦笑,分明上辈子都吃过那么大的教训了,竟还能对历晖年这等人动心。
若是这辈子也错了该怎么办?
错到底。
栾茗是这般想的。
她牵着历晖年的手堂堂正正地走进正殿之中,栾芝一瞧了历晖年怀里抱的是清成,便恨红了眼,将自己的指甲都掐进了苏子的手腕皮肉中。
苏子当即便疼的有泪珠滚落,还是王柳汀咳了两声,栾芝才有所收敛。
“皇儿回来了。”
皇上本习惯直接称历晖年的名,碍于场合不同,却仍然掩不去皇上心里对历晖年的疼爱。
“王弟。”
安原王也是客气,两手还呈着要敬给皇上的酒,却仍然回神叫了声历晖年,只为在皇上面前搏一个兄友弟恭的好印象。
“王兄是想为父皇敬酒?”
“正是。”
安原王强撑笑脸,他向来就不是什么善于陪笑的人,只是他急于哄着皇上将藏了毒的酒饮入腹中。若不是历晖年中途赶了回来,皇上早便将酒饮下去了!
“正巧,本王也有意与王兄共饮一杯,不妨这一杯酒,就由本王代饮吧。”
历晖年当即举起酒盏,安原王尴尬地笑了笑,心中却是暗自埋怨历晖年不识趣,若不答应,岂不是让人揣测?可若是答应了,他这盏里也是有酒的,如果他就这么倒了下去......
那岂不是满座皆乱去寻刺客,到时皇上哪还敢饮酒?
“王兄莫非是不愿给本王一个面子?”
历晖年挑眉,眼中尽是挑衅之意,他佯装伤情长叹出一口气,道:“看来是王弟自讨没趣了。”
他倒是丝毫不给安原王辩驳的机会。
“王弟这话就生疏了!喝,喝就是了!王兄先敬你!”
话虽如此,安原王看着酒盏中搀了奇毒的酒,一时还真是饮不下去。
“陛下!臣女想讨一公道——”
王柳汀正与其他夫人闲叙,就见栾芝已经提裙走到了殿下,高声说要向皇上讨个公道。
再一看坐在另一侧脸都气歪了的栾珏,王柳汀只觉自己的喘气都停了下来,心里怕的厉害......
“姐姐,这大小姐闹的是哪一出啊?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小姐在宫中受了什么屈辱呢。”
孙颜倒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自不怕再为此浇上一捧油,老夫人险是气出病来,只好强装镇定,质问王柳汀:“王氏!你自己的女儿到底还能不能管教好了!”
“娘,您放心,芝儿必然是有分寸,不敢做出什么过格的事的。”
王柳汀讪讪一笑,劝住了老夫人,却劝不过自己,心中实在是没什么底气。
“哦?不知是要讨什么公道?”
皇上的心思分了去,安原王也松了一口气,催促人将做了手脚的酒先匿好。他也是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殿前所站的是栾芝,是他未来的儿媳,本来还跟没事人一样的安原王脸色也变了变,极其难堪......
身居高位,哪个不是好面子的人?
“父王,您放心。”
慕天捷劝慰着安原王,他怎就不信栾芝真分不清如今是什么场合,敢胡言乱语?安原王心中也是如此想着,便又退居一侧留神起了栾芝到底要说些什么。
“臣女栾芝,想要控告长姐栾茗仗绥阳王的势目中无人,藐视宫规!臣女不过在花园中赏花,只因姐姐瞧臣女不顺眼,臣女就被姐姐打了两个巴掌,实在冤屈!姐姐贵为绥阳王妃,竟然这么粗鲁......”
栾芝不敢再说下去了,她只有小事上的仔细,却没有大事上的分寸。
本还吃着历晖年递过来的蜜饯的栾茗咳了两声,她倒是没敢细想栾茗还真就敢有这个胆子。换了旁人,早该知道历晖年的意思是让她把打碎的牙自己咽进肚子里了。
更别提此时恨不得将王柳汀一家子也赶紧逐出家谱的栾珏了。
“栾芝,栾芝......”
皇上一时未想起未曾想起这栾芝到底是哪家的小姐,实在是栾尚书在朝中人微言轻,没什么太重的分量。
想起了栾芝的出身,皇上眉头微皱,身居此位数载,他早便练就了喜悲不形于色的本事,常年挂在脸上的只有一张毫无波澜的笑脸,人人都道他和善,却无一人敢无视他的权势与狠厉。
踩着兄弟手足的尸首爬上这个位置的人,怎会和善?
“可是安原王府未过门的的世子妃?”
“正是!”
栾芝面露欣喜,迫不及待地承认:“臣女便是安原王府的世子妃!下月底便要嫁入安原王府了!”
“父王,不可冲动。”
慕天捷抑制着心中对栾芝的厌嫌,沉着劝抚安原王。
以前拿栾茗与易天荷比较,他总觉栾茗何处都比不过易天荷,可渐渐地,他只觉易天荷有些太小家子气了......
如今栾芝与栾茗比较,慕天捷更觉栾芝是自己难以触及的皎洁遥月,而栾芝不过是一庸俗女子。更何况栾芝不知分寸的举动,实在是让他厌倦至深。
慕天捷更是厌嫌这个所谓的安原王府世子妃了。
“如此。”
皇上的反应远不如栾芝所预料的遇见孙媳那般热诚,反倒是有些冷漠,含糊应付了句,便转过头去问历晖年:“皇儿,你可知晓此事?”
栾芝便是再傻,也瞧出了皇上的态度截然不同。她心中本就不快,如今更是悲愤了。
“儿臣知晓。”
历晖年起了身,轻蔑地瞥了栾芝一眼。
“只不过那两巴掌是本王打的。至于为何动手,本王为何不能管教一个出言不逊冒犯本王王妃的人?莫非要眼看栾小姐蔑视本王,在本王头上动土不成?”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本就冒失的栾芝此时更像了一个难以正眼看待的笑话,栾芝只觉每一道投射过来的眼光都让她十分难受,难受到了喘不过气的境地。
栾芝心一横,将站在一侧不敢抬头的苏子拉扯到了身前,逼着人跪下了,栾芝适才挤出几抹眼泪:“到底是谁动的手,是怎么回事,臣女的奴婢都看见了,请陛下明辨!”